「咳咳……」我一手執書,一手輕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下。
「公子。」一道男聲傳來,「你身子弱,加件衣服吧。」
我微側頭瞥了他一眼,清俊的臉上,略帶焦急慌張的眼看著我。我轉了個身,冷冷道:「不必了。」然後繼續看自己的書,不理會他。
「公子,我們知道錯了。」秦離微顫著聲音道,「我和李叔只是想讓你下定決心和楊毅反目。公子你表面無情,實際卻太顧念舊義,若不推你一把,李叔怕你不肯真的謀反,到時反被楊毅牽制。沒想到……沒想到公子你竟會如此傷心傷身……」
我冷笑了一聲,叫道:「亦寒!」
青色的身影從門外進來,秦離忙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他,可是亦寒一臉冰寒,看都不看他一眼。
哼!想讓亦寒救你?他沒對你像對李棕一樣暴打一頓,你就該偷笑了!
「師父,我……」
「公子有什麼事?」亦寒問道。
我隨手指了指身後,道:「把這隻煩人的蒼蠅給我扔出去。」
亦寒也不囉嗦,聽我的話動手。
「公子!公子……」
沒花多久時間,亦寒又從門口進來,我伸了個懶腰,道:「通知若水了嗎?」
「已經通知了。」
我嘆了口氣,道:「雲顏被捕影救走了,我當然很開心,可是如果死的人真是玲瓏……」
那個玫瑰狀疤痕,除了雲顏,就只有玲瓏有。雖然乍聞死的可能是玲瓏,不至於像聽到雲顏死訊時那般痛徹心扉,卻還是忍不住悲傷。她畢竟是我的家人,是陪我們一路走來的人啊!
心底的殺意竄了起來,我冷聲道:「我與四大殺手往日無怨、舊日無仇,他們卻用如此殘忍的手段想讓我嘗到失去摯愛之苦,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亦寒微微皺起了眉,道:「公子如此肯定他們不是受楊毅指使?」
我抿了口茶後,道:「楊毅的目標在我,如果他能抓到雲顏,拿她當人質還來不及,又豈會輕易殺死她?而那幾個把玲瓏當做雲顏的殺手,下手如此狠辣,還非要李叔親眼看那殘忍畫面,分明是為了讓我嘗到肝腸寸斷之苦。只是,他們為何要針對我呢?」
沉思中的亦寒忽然眉頭一皺,他一臉凝重地看著我,壓低了聲音道:「會不會是……因為他?」
我一愣,貼在書頁上的手指微微抽緊,道:「為什麼這麼說?」
亦寒抿了抿薄薄的唇,道:「當日靈兒曾警告我,四大殺手表面看來毫無關連,實際效忠的卻是同一人。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我愣怔了好久,才略帶疲憊地長嘆一口氣,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極有可能的事實。心頭的壓抑和無從選擇,讓我們倆都沉默著。
「宇。」如手指敲擊琴鍵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白衣被染了不少炭黑的飛飛端著一碗藥走進來,「喝藥。」
他把藥放在我面前,用一定要親眼看我喝下的目光盯著我。我無奈地端起溫熱的藥一飲而盡,然後示意他坐下來。
「宇,不要再吐血了。」飛飛看著我,絕美的臉上有著恐慌。
我含笑點頭,一手理著他微亂、被燒得捲曲的頭髮,一手輕輕擦掉他臉上的污漬。他羞澀地低下了頭,燙紅了的手指輕輕絞在一起。
「以後,藥讓醫護煎就好了。」我輕輕執起他的手,心疼地撫摸他手上的紅痕,「不要再把自己弄傷了,知道嗎?」
飛飛點了點頭,黑漆漆的眼眸滿含眷戀地看著我,天生嫣紅的唇輕輕抿成一條微彎的線。
我和飛飛身後的亦寒對望一眼,感到命運無常的悲涼和無可奈何。
我輕輕抱住飛飛,柔聲道:「飛飛,我只是希望你永遠都這麼快樂。」沒有前世的苦,沒有後世的恨,永遠像這樣單純滿足地生活下去。
對不起,飛飛!我不能讓他們找到你,我不能讓你重新回到地獄般的偏激和仇恨中。我必須……送你離開!
因為熬藥太過疲憊的飛飛在我懷中沉沉睡去,我扶著他在床上躺下來,除下他的外衣鞋襪,又替他蓋上被子,才和亦寒離開房間。
我抬頭看了看天色,不過晌午時分,天氣仍是異常的炎熱。我從城頭眺望前方遙遙在望的暗紫色城牆,問道:「秦歸可有回訊?」
「一個時辰前剛剛送達。」亦寒從容答道,「他說,木雙雙已然答應和公子合作。紫都,隨時可破。」
我越過層層高牆,將目光凝視在遙遠的山川群巒。這個蒼茫秀麗的伊修大陸啊,我正站在你那巍峨的高處,瞭望廣闊天地。
「傳令各軍副官以上將領,召開緊急軍事會議。」我淡淡道。
「是,公子。」亦寒走之前往我的左後方望了一眼,直到我點頭示意才離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靖遠,出來吧。」
一個身穿淡紫錦衣的男子從拐角處走出,陽光流連在他白皙的臉上,翩翩而來的他,襯著飽含戰火滄桑的城樓背景,就如一幅毫不相襯卻極美的畫,如夢似幻。
我立在太陽曬不到的陰暗處,瞇起眼看著陽光下的他,道:「靖遠,還記得你當初說過的話嗎?」
「當然記得。」他爽快地道,「只需你開口,就算你要謀反,我也一定會助你。」
「那好。」我手指輕輕搓撚著衣服上垂下的流蘇,「我現在就需要你的幫助,你天下第一首富這個身分的幫助。」
韓絕因陽光照射而瞇起的眼中,透出棕色的深邃光芒,他深深地凝視著我,然後道:「沒有問題。不過,在答應以前,我想臨宇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在我抬頭的瞬間,他薄唇輕啟,用淡然的口氣,深不可測的表情問道:「子默是誰?」
萬曆七百六十八年七月十五日午時,烈日高照,灼氣襲人,房陵城的金耀士兵在午時和未時都是被允許休息的,只有少數幾個輪值的兵將才在外巡邏。
房陵城議事房中門戶緊閉,我面色淡淡地坐在首位上,看著堂下猶豫不決、滿面冷汗的眾將領,輕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大人。」一個中年將領排眾而出,極為恭敬地一叩到地,才道:「臣等知道大人的苦恨,也很同情大人的遭遇,可是皇上雖不仁,畢竟是我們的君;金耀雖險惡,畢竟是我們的國家。我們的親人還在國中,大人要我們拋下他們謀反,臣等萬萬……」
「秦霧。」我輕輕叫了一聲,打斷他的話。
秦霧忙應了聲是,將手中的資料一一分發給眾位元將領。只看了片刻,他們就一個個面色慘白,面現憤慨。
「大人這是何意!?」那將領首先厲聲質問。
我嘆了口氣,才一臉誠摯地道:「眾位將領跟隨我秦洛已經多少年了?」不等他們回答,我又道:「該是我執掌軍權多少年,眾位就跟了我多少年吧?那麼多年的並肩作戰,馳騁沙場,我秦洛是個什麼樣的人,眾位還不清楚嗎?」說著,我的語調漸漸嚴厲起來:「難道在各位眼裡,我秦洛是個挾持兄弟家屬,威脅他們與我造反的人嗎?」
堂下的一干將領緩緩低下頭去,臉露羞愧之色。
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年輕將領道:「我們這些人能有今天,靠的全是大人的提拔和栽培。如今眼看著大人被皇上迫害,卻無能為力,實在是……」
我放下茶杯,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毫不避諱地直視著他們,道:「今日我一一詳查你們的家眷親屬,為的不是迫你們謀反,而是讓你們能沒有後顧之憂地選擇!願意隨我脫離金耀,攻佔風吟的,我會安全救出你們的家屬,並發誓建功立業之日絕不會忘記各位的功勞;不願意背叛家國的,可以選擇隨楊毅的七萬將士回金耀,我絕不為難。」
我負手在後,一步步走下階梯,道:「我知道,在這裡的所有將士,都是甘願拋頭顱、灑熱血的勇士。無論是選擇跟隨我,還是效忠楊毅,都無謂退縮。我敬重勇士,也希望能永遠與你們並肩作戰。可是……楊毅殺我妻子、斬我家將、斷我後路,這樣的人,我豈肯再跟隨他?」
我嘆了口氣,「我本該讓你們統統回國的,然而,你們一直都是我的直屬手下、我的親信,莫說回國後不知還有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就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做了多年的兄弟,我實在不想讓你們因為我而前路盡毀!」
我一步一步緩慢地行走,在即將到達門口時,猝然轉身,誠摯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道:「能說的我秦洛都說了,不知各位的打算是如何?」
他們的眼神相互交流著,猶豫漸漸轉為患得患失的計較。終於,有一人躬身道:「請問大人,一旦脫離金耀,大人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