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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書       名 一百個櫥櫃2 - 蒲公英之火(100 cupboards 2 - dandelion fire)
    作       者 N.D.威爾森
    系  列  名 閱界-017
    書       號 621017
    發行日期 2011/3/30
    定       價
    300元
 

盛火中的蒲公英,將帶領男孩穿梭櫥櫃世界,尋找真實的身世之謎……
 
亨利.約克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到了堪薩斯州後,
竟打開了通往冒險的大門──一百道櫥櫃門。
在桃蒂阿姨和法蘭克姨丈的農場裡,亨利的閣樓牆上有著那些櫥櫃們,
這些櫥櫃們讓他的生活產生了變化。那些櫥櫃竟然是通往其他世界的入口!
有些世界是祥和平靜的,有些則完全相反。
亨利和他的夥伴們在恩多國的女巫闖入自己的世界後,幾乎命喪黃泉。
但是亨利不能任憑櫥櫃的門永遠關著,因為他有了新的發現──
原來自己來自於其中一道廚櫃門後的世界。
現在,他在農場的日子即將進入尾聲,亨利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穿越櫥櫃,
找出自己出生的真相和親生父母。
線索不斷地指引著他從一個世界通往另一個世界,
見識過魔法師,也見到過精靈,還和恩多國進行一場殊死搏鬥。
這一次,他的敵人可不只一個……

 

第一章

  堪薩斯州不會輕易大驚小怪,它已經見識過了房子和牲畜飛上天(註一)。龍捲風刮過麥田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大顆的冰雹。最大的冰雹融化後,露出裡面被凍僵的烏龜、老鼠、魚和人類(註二)。堪薩斯州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亨利‧約克已經領教過了堪薩斯州的奇特,見識過了他認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這都沒什麼了不起。堪薩斯州並不讓人畏懼。
  亨利的鞋底離地面有二十英尺高。他才剛想辦法推開穀倉閣樓上沉重的大門,拍掉手上沾的紅色鐵銹和水垢之後,正坐在滿是灰塵的厚木板上,遙望著外面已經成熟的麥田。亨利的雙腳懸空,堪薩斯州趴在腳下。
  自亨利步下從波士頓開來的巴士那一刻起,短短幾個星期,他已經改變了好多。他被桃蒂阿姨摟得喘不過氣,然後被帶到農場一座房子的閣樓──可通往新世界。
  他的樣子也不太一樣了,不單單是因為劃過他整個手背的傷口。雖然沒有必要,但是他卻控制不住地去抓搔傷口。下巴上的燒傷比手背的傷更明顯些,而且已經開始結痂。他不喜歡碰觸這些傷痕,但卻又躲不開。特別是耳朵下方的那條──已經結縮成指尖般大小,摸上去像草皮一樣。
  亨利‧約克最大的變化,就是他的想法。他一直堅信不疑的事情好像不再是真的。一個始終像台緩慢穩定且枯燥的機器世界,一下子就降臨在他的生命裡。想要馴服它又有些遙不可及。
  他曾在閣樓裡揭開了一面滿是櫥櫃門的牆,到現在,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不是正確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了。奇怪的是,這比他什麼都知道的時候要舒服得多。
  一個月前,他剛從來自波士頓的巴士上走下來,緊張的坐在這裡,腳跟一下又一下敲著穀倉的牆壁。一個月前,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打到棒球,甚至會有生物在他身邊喘氣。亨利轉過頭去。一個月前,世界還很正常,像這樣的生物根本就不存在。
  雷棍粗聲地嗅來嗅去,蹲坐下來。牠的翅膀收了起來,貼住木炭般粗糙的皮膚,而牠的鈍角,像往常一樣舉向空中。
  亨利笑了起來。他看見動物的時候總會笑。牠真的很驕傲,也真的對自己的外表毫不知情──至少亨利認為是這樣。牠的身體像一隻短腿獵犬,卻有著翅膀以及如犀牛般的臉與皮膚,實在無法用漂亮來形容,但這並不妨礙牠像孔雀般驕傲和倔強。牠就像是一隻來自仙境的獵犬,自己從櫥櫃裡將閣樓的牆壁撞開,找到了亨利。
  雷棍是這一切的開始。那個將雷棍送來的人是這一切的開始。亨利想不出來這個人可能會是誰。
  「你知道你長得有多奇怪嗎?」亨利問道,伸過手去抓住牠脖子周圍的鬆弛皮膚。這感覺就像是抓了一團麵糰在手裡,他稍稍用力,雷棍閉上黑色的眼睛,低低的呻吟聲從牠胸膛悶悶地傳了出來。
  「我真想看看你飛的樣子。」亨利說,「你知道我會看到的。」他往下看了一下,又看回雷棍。他可以推牠一下,這樣牠就必須飛起來。但是牠的驕傲決不允許自己這樣做,寧可緊緊夾住翅膀跌落到下面茂密的草叢裡。「總有一天。」亨利說。
  午後的太陽漸漸西落,亨利知道穀倉的影子等一下便會完全遮住整片空地。更糟的是,再過不久,這片田野、這個穀倉和整個堪薩斯州便都會成為他過去的一部分了。
  他的父母已經從命運多舛的腳踏車之旅歸來有段時日,但他還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這並不稀奇。他們每次一結束攝影之旅,他也很少能接到他們的消息。
  他們這次想出被人綁架的事實,可以讓他們的歸來顯得更加瘋狂,也能讓他們放心的暫時不去惦記他。但不會一直是這樣。一旦他們另有安排,他可能根本就不會被送來和表姊妹在一起。
  現在,他們回來了,就不會丟他一個人在堪薩斯上學,甚至連過完這個夏天都不可能了。他要回到波士頓,重新擬一份營養食譜,換一個新保姆,然後回到寄宿學校。有可能是一間新學校──也是他的第三間。
  爸爸媽媽。他還是會不自覺的這樣想著,還有他們會不會打算告訴他,自己是外公在閣樓上發現的?不太可能。
  亨利不在乎自己是被收養的,但他很難不在意自己的父母從未有過真正為人父母的表現──起碼不像是法蘭克姨丈和桃蒂阿姨對他們的孩子那樣。亨利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爸爸媽媽心中的地位順序。
  昨天,他在電視上看見了爸爸媽媽。那時他正在攪拌自己碗裡的麥片,聽著他最小的表妹,安娜塔西雅抱怨著理查。這時,法蘭克姨丈叫他,他匆忙趕過去,剛踏入房間,法蘭克姨丈就指著一個電視裡、坐在沙發上的菲勵普和娥蘇拉,他們邊笑邊點頭,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娥蘇拉一直看著鏡頭。她長得很像桃蒂阿姨,但是線條更硬朗些。
  他們兩個談起自己驚人的耐力,談起騎車穿越安第斯山脈是多麼困難重重,談起他們從來未放棄過完成旅途的希望,哪怕是在哥倫比亞被綁架之後,他們還談起了自己圖書的銷量,以及他們與電影商討論的內容。
  一般來說,亨利會記住他們說的所有話。但現在他只聽見了兩件事,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你們現在變得更親密了嗎?」女主持人問他們。
  「在經歷了這些之後?」娥蘇拉向前傾,菲勵普向後靠。
  「妳知道,」娥蘇拉說,「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我們全都有了很大的改變。我們確實有必要重新認識彼此。不過,我們首先需要重新瞭解自己。」
  菲勵普點點頭。
  亨利很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這時,女主持人問起了他。
  「你們兩個還有個兒子?對嗎?」
  「是的。」菲勵普說道。
  娥蘇拉笑了起來。「我們的小亨利。」
  「那一定是相當動人的團聚場面。你們再次見到他,將會有什麼感受?」
  「哦,太棒了。」娥蘇拉說,「高興,發自內心的高興。」
  「我會有些害怕。」菲勵普這麼說。
  亨利覺得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說謊,這種感覺很奇怪。
  法蘭克姨丈站在後面拍拍他的肩膀,桃蒂阿姨也抱了抱他。安娜塔西雅張大了嘴,而潘妮洛普這個最年長、也是對他最關心的一個,在能夠出聲說話之前掐了自己一下。恆莉愛塔將捲髮理到身後,盯著他。
  他們兩個曾一起打開了門,跪在閣樓裡盯著那個奇怪的世界看。她一直在測試他,好奇他是不是也有軟弱的時候。亨利知道她一直等著看自己傷心的那一刻。他不會,這時不會。
理查,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男孩,快步走出房間。
 
  「我要怎麼做?」亨利看著雷棍問道,「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你也不能和我一起走,就算你想也不行。你會被賣到動物園,或者是馬戲團。」
  一陣熱風拂過田野,掀起的麥浪像是一片波動的凝固液體。雷棍沒有睜開眼睛,鼻孔卻大張著。
  「理查更可憐。」亨利接著說。這個隨他一起從櫥櫃裡回到堪薩斯州的瘦弱男生,在他心裡占有很重的分量。「除非他永遠生活在這個世界裡,他只能回到櫥櫃那邊,而且可能回的不是家,而是別的什麼地方。除非在他離開之前,安娜塔西雅先殺了他。」
  樓下,從穀倉的另一邊傳來破舊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約克家的亨利!」法蘭克姨丈喊道。
  亨利轉過身,「什麼?」
  腳步聲在他身下透過厚地板走來,然後停住。接著,舊梯子的階梯發出哀嘆聲。
  離亨利和雷棍坐的地方約五英尺處,法蘭克姨丈的頭冒了出來。亨利笑著看他,但法蘭克姨丈沒有笑,目光直接越過他的外甥,落在田野上。他拖著細瘦的身子走了上來,先是摸了摸雷棍的下巴,然後坐在亨利的身邊。他看著天空惆悵了許久,然後看向那一片麥海。
  「小心點,亨利。」他說道,「這樣的地方有可能讓你產生了感情。如果不小心,離別時會讓你非常傷心。」
  亨利仔細看著姨丈的臉,削瘦而堅韌,他迷濛的眼睛望著地平線,好像水手在尋找一片他知道永遠也找不到的陸地。他的表情並沒有詮釋好他剛才說的話。永遠都是這樣。
  他的姨丈在還是一名少年時,突然跌進了堪薩斯州,是櫥櫃的另一名受害者。亨利忍不住想,自己要到法蘭克姨丈這個地步需要多久,直到他的樣子好像是一件借出去卻永遠不必歸還的東西,與周圍格格不入卻又安頓了下來,滿臉灰塵。不過,至少法蘭克姨丈還有回憶,他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麼,雖然他從沒有提起過。亨利連回憶都沒有。
  法蘭克按了按指關節,向後靠。「你能嗅得出來田野什麼時候是綠色的,什麼時候變成金色嗎?而且它們的聲音聽起來也不一樣。綠色的田野是沙沙的,金色的是唰唰的。」
  「什麼時候收成?」亨利問道。
  「快了。」法蘭克回道,「當金黃色轉成白色的時候。你可以看見收割機在田間滾動,不過,你是看不到全都收割完畢的時候了。」
  亨利看著麥浪。「我必須走了,對嗎?」
  「對。」
  「我希望可以留下來。」
  「嗯,」法蘭克說,「如果希望真的能實現的話。」
  亨利看著他,「那又怎樣?」
  「那我早就會是個富翁了。」
  亨利差點笑出聲。在他身邊的雷棍哼了幾聲,仍然張著嘴蹲坐著;牠的頭低著,鼻子不再朝天舉。亨利轉身看向牠。「真希望我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亨利說,「我已經受不了一直留在屋子裡了。每次電話一響,我就認為是有人來接我了。」
  「七月三號。」法蘭克說。「還有兩個星期,今天剛收到的信。」
  「什麼?」亨利問道,「為什麼是三號?誰寄的信?」
  法蘭克伸直了腿,將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一個暖烘烘、皺巴巴的信封,將它放在亨利的腿上。「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個消息的。這是律師寄來的。菲勵普和娥蘇拉已經分道揚鑣了,他們下星期要安排討論監護權的問題,等他們決定好了誰是你的監護人,你就該離開了。」
  亨利打開信。抬頭寫的是他的阿姨和姨丈,信裡的內容除了法蘭克姨丈剛剛告訴他的,也沒什麼新鮮的了。
  「還有兩個星期。」亨利說,「我會想念煙火的。」
  「有可能還不到。」法蘭克說,「兩個星期月亮只繞了地球半圈而已。」
  他們兩個就這麼坐著,雷棍在一邊打鼾。過了一會兒,法蘭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安娜塔西雅會來叫你吃晚飯。」他說完,朝梯子走去。
  亨利點點頭,並沒有目送姨丈離去。
 
  他聽見安娜塔西雅的聲音時,腿仍然懸空在外,不過人已經躺了下來。他坐起身看了看手上的信,然後把它摺起來放進信封裡。
  「亨利!」安娜塔西雅又叫了一遍。
  「來啦!」他喊著,將信封丟進風中。他看著信在空中翻了幾圈,掉進了穀倉旁、搖曳的高高草叢中。「到你想去的地方去吧。」他低語著站起身來。
  他任由雷棍在這裡呼呼大睡,順著梯子爬了下來。安娜塔西雅已經進屋裡了。
 
  餐桌旁擠滿了人,不過似乎只有安娜塔西雅想要講話。亨利和理查坐在一邊,面對著亨利的三個表姊妹。理查穿著緊身的黃色運動衫,胸前有個奔跑的小馬圖,衣服是他強行跟安娜塔西雅借來穿的。他正在抓搔著手腕上的藍色印記。
  法蘭克姨丈手裡舉著叉子,出神地坐著;桃蒂阿姨笑著,並在盤子裡盛了麵條,將它遞了過來。亨利看著潘妮洛普撥開長長的黑髮露出臉龐,也抿嘴看著他笑。她旁邊坐的是恆莉愛塔,一頭鬆散的捲髮,用手撐著下巴。她又看了亨利一眼,兩個人眼神對視的瞬間,她立刻看向原本放著自己盤子的位置,她媽媽剛好將盤子放了回來。她的另一邊坐著安娜塔西雅。她坐在椅子上顯得更矮了,正興高采烈的說個不停。
  「亨利走了以後,我們必須要負責照顧雷棍,對不對?你早就應該給牠取個名字了,亨利。我會寫信給你的,告訴你我們給牠取的新名字。你希望收到我的信嗎?」
  亨利看著她聳了聳肩。她又看向理查。
  「理查要怎麼辦呢?」安娜塔西雅問道,「他不能永遠穿著我的衣服,住在這裡。」
  「不可以沒有禮貌。」潘妮洛普說。
  安娜塔西雅十分吃驚。「我沒有。對吧,媽媽?」
  桃蒂點點頭。「要有禮貌。」她遞過來最後一個盤子,坐在椅子上偶爾喘口氣,前額有幾絲落下的捲髮擋住。
  「我沒有不禮貌。」安娜塔西雅說,「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我們應該用櫥櫃把他送回去。」
  「安娜塔西雅!」桃蒂厲聲說道。
  理查抬起頭,削瘦臉上的疤痕在黃色運動衫的襯托下更明顯了。「如果你們打算討論關於我的話題,」他揚起一道眉毛說,「我還是不要在場比較好。」
  「你不用這麼做。」桃蒂飛快地說。
  「我想要拿回我自己的衣服。」安娜塔西雅悄悄地說。
  「法蘭克?」桃蒂問道,「你能回神了嗎?回到這個世界裡,回到我們身邊。就現在這一會兒。」
  法蘭克深吸了一口氣,清醒過來。「就算我們很想,我們也沒有辦法把他送回去。在沒有爸爸房間裡的大櫥櫃,沒有臥室門剛好神奇地一動也不動的配合情況下,我們不能,對吧?我不想再用電鋸了,閣樓上的櫥櫃太小了,我們就算把他摺成現在的三分之一,也沒有辦法通過。」
  「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在談論這些。」桃蒂說。「法蘭克‧魏利斯,你保證過要用灰泥把那些櫥櫃封上的,而且沒有人會再興起透過它們旅行的念頭。你希望節外生枝嗎?」
  有一刻,法蘭克坐著一動也不動。他的下巴不再咀嚼,手停在盤子上方,然後開口說:「別太緊張,我們又沒有爸爸房間的鑰匙。」他用叉子重新捲了麵條送進嘴裡。
  亨利也在想同樣的事。他的閣樓臥室裡有一面滿是櫥櫃門的牆,沒有一扇是通往波士頓的,其中一個通向他出生的世界,那裡也是雷棍的老家。但這些都不重要。
  那些立在閣樓上的櫥櫃就像是小窗戶,將其他世界和這個世界連接起來,但這對他卻沒有什麼益處,除非它們可以通往外公房間那個大小足以讓他爬過去的櫥櫃。他有一本外公的筆記,上面記著他的每扇小門和櫥櫃組合在一起可以通往什麼地方,可是沒有外公房間的鑰匙,一切都是白費。
  「恆莉愛塔有鑰匙。」安娜塔西雅說,「我已經對你說過上百次了,但是你就是不聽。」
  恆莉愛塔重重地將叉子摔在桌上,翻了個白眼。「我什麼都沒有。」
  「鑰匙不在她平時藏東西的地方。」安娜塔西雅繼續說,「不過我會找出來的。」
  亨利站了起來。「妳介意我回房間去嗎?」他問他的阿姨說。「我不是很餓。」
  桃蒂看了看他的臉,揚起了一道眉毛。「你打算做什麼?」
  亨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他說,「我又沒有外公房間的鑰匙。」
  亨利走上陡峭的樓梯到了二樓後,停住了腳步。安娜塔西雅的聲音和恆莉愛塔的混在一起,他用力將這些噪音逼出自己的腦海。他盯著外公房間沒有把手的門。不管是撬、是嚼,還是下詛咒,它都關得緊緊的,沒有鑰匙根本就別想打開。想要找出自己來自哪裡的任何一絲希望,都關在那扇門的背後。
  亨利在欄杆旁走動,然後站在那些破碎的木板前。他用腳趾探了探殘破的毯子,那是法蘭克用電鋸造成的。他曾經躺在那裡,被恩多的妮米安用手掐住了脖子。她的血滴在他的臉上,像被硫酸灼燒一般。他的喉嚨隨著記憶有些發緊,胃也絞痛起來,渾身顫抖,急忙跑回陡峭的樓梯口,踏上了通往閣樓的樓梯。
  還有比回到波士頓更糟的事情。
  在狹長、弧形的閣樓裡,理查的睡袋和一小包借來的衣服都靠牆放著,緊鄰著亨利的衣櫥。理查想睡在亨利床頭的地板上,但這種安排已經很像是共用一個房間,亨利有些不大樂意。
  一走進房間,亨利就習慣性的跑去做一個幾乎成了進門儀式的動作──他打開燈,退後幾步,以便檢查那片布滿櫥櫃門的牆。九十九扇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門也看著他。他的目光先是停在牆中間那扇帶有兩個羅盤鈕的櫥櫃門──這扇門並不是最華麗的,但是,一旦組合正確,它可以讓其他任何一扇門都連接向樓下外公房間裡那個比較大的櫥櫃。它也曾經是雷棍進入堪薩斯州的入口。
  在掃視過了帶有深條紋狀且明亮的門,油漆斑駁和生鏽鐵鍊的門,以及各種顏色、各種花紋、各種形狀的門之後,亨利才向自己的床邊走去。他將床從牆邊挪開,因為床將最下面的兩排小門都擋住了。他屏住呼吸,強迫自己蹲下來,直直地看著最下面一排中間,那扇帶著金色把手的黑門。這是八號門,通往恩多。
  亨利用手仔細檢查了法蘭克姨丈用來將門封住的四顆螺絲釘,然後很快地站起來,用床腳將它抵住,這才敢重新呼吸。他知道妮米安已經不在那扇門之後了。她被他的表姊妹們扔進隨意挑選的一扇門背後,當時他和女巫都已經失去了意識。他聽了這個故事,聽他們描述如何用球棒襲擊她的頭,和她冰冷的皮膚。
  安娜塔西雅仍然堅持他們應該擰斷她的脖子,但是他們並沒有這麼做,是因為害怕她會醒過來。他們將她扔進大櫥櫃,扔進那些不幸的世界裡。她不會再留在恩多的世界,不過亨利還是覺得有了那幾顆螺絲釘才可以安心。
  亨利恢復呼吸之後,找到了五十六號門打開了它,那扇門通往一個叫做博達山的地方。他坐在床上,等著另一個世界的微風吹過來。一般都是這樣,當他聞到苔蘚的味道,或者是雨,又或者是一陣可以掀倒攪碎機,或是經過大樹湧進來的風圍繞在他的身邊時,亨利才會認為自己切切實實是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亨利倒在床上嘆了口氣。那些門令他害怕,卻又牢牢吸引著他。其中一扇的後面就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兄弟姊妹也在那裡,而且至少有六個哥哥──如果他相信他第一次走進櫥櫃時,那個住在冷冰冰王室裡的老魔法師的話。
  他看向牆上的十二號門。理查曾經跟在他身後爬進那裡,魔法師知道亨利是誰,他本來可以告訴亨利他的真實身世的,但是他太恐怖了。亨利將那些回憶揮走,繼續看著面前的門。
他沒有理由認為自己出生在一個美好的地方,那個在漆黑的王室裡、滿嘴嚼蛆的駝背老男人說出了事實,他也沒有理由認為家人都還活著,如果還活著,那他們也不想要他。要被留下的小嬰兒通常是不會被塞進櫥櫃裡的。
  至少那個世界裡還有雷棍。雷棍通常會奉命出來找人,這表示還有人想要找到他。
  亨利用力深吸一口氣,然後鼓起臉頰。
  為什麼法蘭克姨丈放棄了回去的努力?他也害怕了嗎?不過法蘭克姨丈已經有了桃蒂阿姨和三個女兒。更沒有人會在兩個星期之後,將他送上前往波士頓的巴士。
  「兩個星期。」亨利大聲說,看向房間的一角。一星期以前,法蘭克姨丈留下了一小捲鐵絲網,還有一桶五加侖的灰泥。鐵絲網是用來罩住櫥櫃,以便支撐灰泥的。法蘭克攪拌好了灰泥,卻只把它扔在那裡就再也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現在,那一桶灰泥已經像石頭一樣堅硬了。
  「等我滿了十八歲,我還可以回來。」亨利說。不過他不認為法蘭克能拖延住桃蒂這麼長的時間。也許幾年,最多不超過五年。
  有人從閣樓的樓梯走了上來。亨利從床上坐起來,悄悄地關上了打開的櫥櫃門。
  他的臥室門被推開。恆莉愛塔走了進來,手臂下夾著雷棍。
  雷棍立刻輕快地跳下地,蹦上了亨利的床。
  恆莉愛塔聞了聞屋子裡的氣味,她的目光看向通往博達山的櫥櫃。他們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說過話了,有那麼一刻,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恆莉愛塔,」亨利說,「我想要外公房間的鑰匙。」
  她迎上亨利的目光,盯著他。
  「沒必要對我說謊。」亨利繼續說。
  「事情到最後變得真的很瘋狂,我很清楚自己沒有藏它。妳是唯一一個可能藏鑰匙的人。」
  恆莉愛塔環抱雙臂,看著牆上的門。
  亨利繼續遊說:「如果能留在這裡,我會很高興,可惜我不能。兩個星期,恆莉愛塔,我就必須回到波士頓,回到學校去。夏天過後,他們可能又把我寄送到其他地方,在我的年齡沒有大到可以自己搬出去住或者上大學之前,我都沒有辦法回來這裡。」亨利倒吸了一口氣,「他們來接我的時候,我不能留在這裡。我必須進去櫥櫃裡。而妳有鑰匙,恆莉愛塔,妳一定要把它給我。」
  恆莉愛塔鄰著他坐在床上。
  「我明白了。」她說,「我把它埋在穀倉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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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時,因為一場火災,N.D.威爾森在爺爺奶奶家的閣樓住了將近一年。閣樓的天花板很低,總像有什麼東西要掉下來,遠端的窗戶裝了一架抽風機,歡迎人爬來爬去的空間往兩邊延伸。如果牆壁上有任何櫃子,他倒是從未發現。但那不是因為他沒有尋找。他酷愛穀倉,也仍到處尋找是否有沒被發現的門,並確定蒲公英有魔法。
N.D.威爾遜目前與妻子及四個小小探險家住在愛達荷州。<100 CUPBOARDS>系列是他在寫作生涯中聲名大噪的作品。如想知道更多訊息,歡迎前往他的網站:www.ndwils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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