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院的臉已經臭很久了。
在仙資堂企宣部部長齋藤先生請我拍新產品廣告之後,他就一直臭臉不說任何一句話。
現在,我坐在車上不敢說話,連正在開車的仲秋先生都默不作聲。
他為什麼那麼生氣?是因為我有機會跟他一樣變成大明星,害他心裡不痛快了嗎?
對ㄏㄡ,他也是經由一支手機廣告嶄露頭角,進而成了家喻戶曉的偶像明星滴。
呵呵呵……搞不好本小姐我也有那樣的機會說。
今天被佳樹姊的巧手一改造,又讓齋藤先生欽點拍仙資堂的廣告後,我整個人的自信心都提升起來了。
要是麗子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驚訝得怎樣都合不上嘴……
砰!
「啊!」我的椅背被狠狠的踹了一腳,我受驚失聲大叫。
死我修院,是想要謀殺我嗎?突然那麼用力的踹椅子是要幹嘛?
「妳笑什麼?妳看起來很高興嘛。」
我默。
ㄜ……這語氣聽起來不太妙,像是在酸我。不行,我要提高警覺,小心敵軍來襲。
「不要以為妳真是什麼天仙美女,妳跟青木比,就像是路邊的臭石頭跟南非出產的頂級鑽石一樣……」
我再默。
哇勒,這傢伙會不會太過分了?路邊的石頭就算了,還要加上一個「臭」字!
「仙資堂的那個老傢伙一定是一時氣糊塗了,才會要妳當新產品的廣告魔朵……」他忽地挨上來,在我耳邊說道:「告訴妳,明天他就會跟青木聯絡,然後忘了他今天曾遇見一個像妳這樣的女孩。」
我又默。
可惡的我修院,幹嘛這樣打擊我的自信心啊?
「青木跟仙資堂已經合作了兩年,雖然是機車了一點,但代言的效果很好,仙資堂不會捨棄她不用,硬要找上妳這種營養不良的醜小鴨……」
「你……幹嘛那麼說啊?」我終於開口道。我很生氣、很不服氣、很不甘心,但口氣又不自覺的畏縮了起來,「我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轉過頭,我看著他。他微愣了一下,眉心虯了起來。
「我雖然沒像青木那麼正,但真的有你說的那麼糟糕嗎?」
他像是一時語塞,有點懊惱的看著我。
「是啊,岳史,你說得太過分了……」一旁的仲秋先生終於開了口。
有人幫腔,我的膽子又大了一點,「我打扮起來,其實也不錯啊。」
哼,大家都誇我漂亮,就只有他一直嫌棄我。
「佳樹姊是專業的造型彩妝師,她說我好看,我就應該沒差到哪裡去吧?」
「她是唬弄妳的。」
「什麼?」
「要不是因為仲秋先生說妳是他的外甥女,誰會覺得妳漂亮?」他惱火的瞪著我,「那是禮貌、是客套,妳懂不懂?」
「你的意思是我很難看?」
「妳不難看,只是平凡。」
臭小子,你實在是很超過。這樣打擊我、傷害我,你是會延年益壽,多活幾年嗎?
「岳史,我覺得小海很漂亮啊,尤其是佳樹幫她……」
「仲秋先生,專心開你的車。」他臉色超難看的打斷了仲秋先生。
仲秋先生頓了一下,識趣的閉上了嘴。
「就是佳樹害了妳。要是她不在妳身上動手腳,妳也不會有這種自以為是天仙美女的錯覺。」他轉頭繼續對我說道,「她的巧手是很厲害的,就算妳是野豬妹,她也能讓妳變超級正妹。但那是騙人的假象,只要妝一卸,妳就會現出原形,變成那個沒人注意的小丫頭。」
一瞬間,我發現我的自尊心被他傷得好痛。我只能背對著他,不想搭理他的嘲諷。
「我告訴妳,妳那個莫名其妙的朋友比妳還上相呢!」
我默。
可惡,居然把我說得跟爛泥一樣……如果我真那麼差,他為什麼要我作他的女朋友?
假如我是醜八怪,那他不就是腦袋有問題的美少男?
「臉轉過來。」他命令我。
我負氣的不從。
「喂!」他伸出手,硬是把我的臉轉向他,「妳那是什麼臉?」
他瞪著我,我也瞪著他。突然,他扯下了綁在我頭上的絲巾。
「岳史?」仲秋先生嚇了一跳,「你在做什麼?」
「我只是要她認清事實。」說著,他用手指用力的抹去我臉上的彩妝。
我嚇了一跳,但很快地,憤怒取代了驚嚇。
我的臉被他弄得很疼,但我壓抑著、隱忍著,沒有立刻的反抗或是做出任何情緒反應。
原來,我已經習慣了忍耐。
「岳史,你太過分了。」仲秋先生沉聲說道。
「難道你真的打算讓她去拍廣告?」他反問仲秋先生,「你真的覺得她可以?」
「齋藤先生會看中她,總有他的道理。」
「他只是被青木逼急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需要對小海說那種話……」
「我是在救她,免得她得意忘形,成了笑話。」
「小海又沒答應,就算她願意,也還要她爸爸點頭,你……」此時,仲秋先生發現了正在眼淚的我。
我不想在我修院面前掉淚示弱,可是我忍不住這傷心的淚水。
他的話、他的舉動、他看我的眼神,都讓我覺得很受傷。
他修理我、嫌棄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為什麼這次我卻忍不住的掉下淚來?
是因為我對他有了與過去不同的感覺及想法嗎?
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即使他還是喜歡欺負我、捉弄我。
但聽見他那些無情、奚落的言語,我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對他的心意有所誤解……
「妳哭什麼?」我修院眉心一擰的直視著我。看見我掉眼淚,他似乎有點懊惱。「不要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我說的是實話。」
對、對、對,你說的都是實話。
我是隻醜小鴨,我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得了別人一點點的讚美就暈頭轉向,忘了自己本來的模樣。
在你心裡,我什麼都不是,只是你發洩情緒時的出氣包,只是你無聊時的玩具,只是……可惡,我的心好痛喔。
「小海……」仲秋先生想給我安慰,但他的表情看起來既無奈又無力,「別哭,別哭,岳史他是逗著妳玩的。」
不,是我傻,居然對他存有幻想及期待,居然真的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七森瞳海,不要哭了。」他扳起臉,命令我不准再掉眼淚,「再哭就下車。」
「仲秋先生。」我用力的抹去眼淚,語氣堅定地說,「請在前面停車。」
「小海?」仲秋先生一怔。
我從後視鏡中瞥見我修院的表情,他似乎也愣了一下。
「請讓我在前面下車。」我是認真的,我一點都不想跟他坐在同一輛車上。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很嚇人,披頭散髮不說,臉上的妝容又糊成一片……但我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小海,別生岳史的氣,他不是故意的……」仲秋先生急著打圓場,緩和氣氛,「岳史,跟小海道個歉吧?」
他沉默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
有那麼一下下,我對他有一點期待,期待他會跟我說一聲「對不起」,期待他會試著安慰我一下,就算口氣差也沒關係。但很快地,我的希望落空了——
「停車,讓她下車。」
我的心在他開口的同時,像是被狠狠搥了一下。
臭小子,你這沒良心的臭小子,你……你會有報應的!
「岳史,你這是幹嘛?」
「快讓她下車!」他大吼。
仲秋先生嚇了一跳,但我心裡卻反而篤定了。「仲秋先生,請你讓我下車。」
仲秋先生看了我一眼,他有點猶豫、有點掙扎,但終究還是在前面不遠處靠邊停車。打開車門,我像是一秒鐘都不願待在車上似的跳下了車。
「仲秋先生,路上小心。」我說完,關上了車門,轉身就走。
而就在轉身的同時,我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睡不著,完全睡不著。
我的心裡、我的腦裡不斷的想著、出現著他的表情,還有他傷人的言語。
齊藤先生要我代替青木拍仙資堂的廣告,我雖然是很高興,但我並沒打算真的答應。
我的個性雖不到內向害羞的程度,但也算不上開朗活潑。
叫我像明星或名模那樣在鏡頭前搔首弄姿,我想……我是辦不到的。
我自知不是那塊料,當然也就沒真的渴望能藉由一支廣告而成為家喻戶曉的廣告明星、或什麼國民美少女之類的……
可是我修院他卻用那樣的字眼跟態度對待我,把我說得像是一個不知醜的草包……
他為什麼要那樣對我?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他?
太可惡了,太可恨了,我……我絕對不原諒他!可惡,怎麼眼淚又不聽使喚的掉下來。
咚。
咦,什麼東西撞到玻璃窗?
咚。
我跳下床,走到窗邊,悄悄的把窗簾拉開一點點的縫……外面黑茫茫的,只有幾盞昏黃的夜燈照亮了草皮及石板小徑,在小徑上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歐買尬,站在樓下的是……是我修院!
見鬼了,我有沒有看錯呀?
不可能,現在都幾點了,他怎麼可能不去睡覺補眠,而徘徊在我窗下?
唔……不放心,再瞄一眼好了。
我偷偷從窗簾的縫隙中往外看……這次,我確定站在底下的人是他。
而他就站在那兒,也不走動,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到底想幹嘛?是他拿東西丟我的窗戶吧?
突然,他抬起了頭——那一瞬,我覺得他像是看見了我。
而他的臉上滿是猶豫、掙扎、懊惱、沮喪,還有……一絲的後悔……
這時,他彎下腰,不知從地上撿起了什麼,然後做出投擲狀。
可惡,他還要丟?
像是控制不住動作般,我唰地一聲拉開了窗簾——
但一拉開,我就後悔了。我幹嘛管他要丟石頭還是丟炸彈?我根本不必理會他滴。
慘了,現在是要回床上去睡,還是……咦?他在跟我招手?
「下來。」隔著玻璃窗,我聽見他壓低聲音叫我,「七森瞳海,下來。」
我默。
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你當我是什麼?本小姐今天已經被你諷刺得遍體鱗傷了,你還想怎樣啊?
站在窗前,我恨恨的望著樓下的他,卻迎上了他那發亮的黑眸。
「我叫妳下來。」他的語氣開始不耐。
突然之間,我很想試試他的耐性底限在哪裡。念頭一動,我拉上窗簾,快速的跳回床上。
我不下去,我絕不下去!
這一次,我要他見識一下我的決心,我要他知道他不能毫不在意的傷害從不反抗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