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深
「惜惜,我為妳摘下了天上的星星。那妳,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這一刻,清幽迷茫了,他的目光是那樣純淨,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身影,漫天星光再璀璨,亦璀璨不過他眼中執著的明光。
他是鳳秦國那高高在上的左賢王,叱吒風雲,稱霸沙場,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只消動動手指,只怕會有無數女子蜂擁上去,個個都會比她美豔溫柔,比她會討他歡喜。
再說,他的武功冠絕天下,就算她沒有自封內力,也不是他的對手,眼下她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他想要得到她,還不是易如反掌,何需問她願不願意?
可是此刻,他卻在徵求她的意見,徵求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的意見,希望她給他一個機會……
輕輕鬆手,最後一隻流螢自她掌心間飛起,明燦如流星劃過,她微微抬首,望著那最後的晶瑩緩緩飛離,越來越遠,一眨一眨地,真好似在天上瞧著她。
眼前,他溫暖潔淨的氣息包裹著她,他的薄唇近在咫尺間,彷彿下一刻便會覆蓋下來一般,清幽心中一慌,突然轉身就跑。
鳳絕本瞧見她眼中有著動容和惘然,還有一絲掙扎,心中正一喜,可下一刻卻見她轉身就跑,他一臂拉住她的衣袖,眸中的熱情似被冰水撲滅,黯然神傷道:「惜惜,妳為什麼要跑?妳在害怕什麼?」
清幽將衣袖自他手中硬生生地抽離,腳下生風,拚命地跑著,頭也不回。
夜,太寂靜,靜得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與呼吸聲,她的腳下已是跑得麻木,彷彿不受控制一般動著,直往左賢王府跑去。
「惜惜……」鳳絕發出一聲如孤獸般的呻吟,只覺得肝腸都被漸漸揉碎般痛。
只是下一刻,他唇邊又綻放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雙眸也在瞬間陡亮若星。
惜惜她,雖然跑開了,可她會不會是因為害怕被他打動、害怕情感淪陷,所以才那樣推開他?
那,是不是說明,她心中亦是有所觸動的?
那,是不是說明,只消時日,自己總會打動她的呢?
想著,他眼中蕩漾出淺淺笑意,身形一縱,便施展輕功跟上了她慌亂奔跑的身影,但他並沒有追上她,只是在後面默默跟隨著。
他不想逼她太緊,他想讓她慢慢接受自己。
另一邊。
清幽奮力跑進王府,門口侍衛見了她,忙立正身喊了一聲「惜惜姑娘」,語氣十分的恭敬,誰人不知左賢王極喜歡這名女子,只怕日後定是這王府的女主人。
清幽微微點點頭,今日是中秋,王府之中亦是擺上各色盛放的菊花,懸上了耀眼豔紅的燈籠,她無心去看,一路小跑著回到自己的怡園之中。
鳳絕一直在後跟著清幽,他一踏入王府之中,管家立即迎上前來,恭敬稟道:
「王爺,你可算回來了,右賢王方才差人來喚你去皇宮,說是軍機大臣有要事找王爺商量,已讓人來催了兩回。」
「嗯,知道了。」鳳絕頷首,望一望清幽跑入府中的纖柔背影,低首柔和一笑,轉身便沒入夜色之中。
清幽一把推開自己房中的雕花木門,屋中沒有點燈,卻見那滿室的帳幔鼓鼓飄飛著,似是有人將南北的長窗全都打開了。
風,貫穿而過,窗外那暗紅的楓葉被吹得沙沙作響,好似那無數雨點落下。
屋中,有些窒悶,那種窒悶彷彿是從心底逼出一般,漸漸令她透不過氣來。
突然,嘶地一聲,一點明亮的火光在翩飛紗帳的盡頭處跳躍起來,背光的陰影裡,有一抹淡黃色的頎長身影正凝立著。
他背對著她,握著手中的燭火一一點過去,室中漸漸亮了起來,流光一轉,更耀得他衣衫上五條金龍好似要張牙舞爪撲來一般。
清幽靜靜立在門口,明眸微瞇,並不語。
鳳炎,此刻出現在她的房中,不知是何意?
其實,她方才便知曉鳳絕一路跟在她的身後,她雖是封了武功,可是聽力尚好,依稀聽得鳳炎似找鳳絕入宮有事。
可眼下,鳳炎卻在她的房中,唯一的解釋便是——
他特意支開了鳳絕,恐怕是想要對自己不利。
心中盤算著該如何脫身,她十指攪動著衣襬,漸漸收緊。
鳳炎倒也不急,依舊背對著她,將屋中的燭火逐個點亮,口氣淡淡道:「妳幹嘛一直站在門口,為何不進來?」
清幽輕輕一嗤,緩緩走近幾步,在離他三米遠處停下,語調清淡道:「是你。」
他轉首,「嗯」了一聲,伸手招她,「過來。」語氣簡短而冷淡,聽不出一絲一毫情緒。見清幽佇立不動,他不由得輕笑道:「怎麼,妳不敢?」
清幽猶豫片刻,緩步走了過去,站在他身側,輕輕吸一口氣,道:「不知右賢王深夜進入女子閨房,有何指教?」
他霍地轉過臉,倏地扳住她的顴骨,手上極是用勁,擠壓得她兩頰火辣辣的疼,神情冷冷地看著她,道:「妳究竟是什麼人?」
清幽抬首,清晰地分辨出他綠眸深處的犀利劍光,並不慌張,只不疾不徐道:「右賢王不是已經查得很清楚了嗎?還有什麼疑惑?現在,我叫做惜惜,你知道的,又何必多此一問?」
他唇角揚起冷冽的弧度,指腹摩挲過她唇瓣的稜角,過於柔軟的觸感,令他眸中蘊上薄怒,「惜惜,這麼美的小嘴,不是用來騙人的。妳那些鬼話,只有我那個皇弟會相信……不過,妳若是棄暗投明,我可以放妳一馬,就當做不知。如何?」
本來,他想有自己從旁盯著,她即便真有什麼目的,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鳳絕若是新鮮勁過了,說不定也不會再在意。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去徹查的事尚未有線索,他在落玉坊安插的眼線卻被他們先除去了。眼下,斷了在東都的內線,他彷彿在盲夜中行路,摸不清楚前面的方向。
此事太過巧合,偏偏是在他懷疑她之後,是以,他不信與她無關。
清幽很想掙脫他的鉗制,無奈卻掙扎不得。
她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問道:「王爺的話,惜惜聽不明白,也不知王爺在擔心什麼,又懷疑我什麼?自從住在這王府之中,你可有見我出過府門?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罷了,你覺得我又能做什麼?又能圖些什麼?」
她舒一口氣,又道:「就好比現在,你不過是用手掐住我,我便不能動彈,掙扎不得。你要我的命,還不就像捏死隻螞蟻般容易,你還想怎樣?」
這一刻,鳳炎自她如秋水般的眸中看不見一絲一毫的心虛,有的只是波瀾不興的寧靜,還有那見底的清澈。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掩飾得這麼好,而那樣的純淨眸色,惑人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吸入般……
是的,她自入了左賢王府中,從未出過門,如果她真是效力於東宸國的情報組織,又要如何將消息傳遞出去?可是,如果跟她無關,他的人又怎會被暗中除去,快到他一點防備都無?
他緩緩鬆開了對她的鉗制,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負在身後,緊緊攥成了拳,屋中這樣靜,幾乎能聽見他指節骨骼輕微的「咯咯」聲。
自手腕向上,深探三寸,他確實是探不得一絲一毫內力……
幽幽暗暗的燭光搖曳,似是一顆心正弱弱跳動著,微黃的燭光裡,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張臉是那般靜美,長長睫毛投下鴉青的影子,隨著燭火的跳躍一搖一晃。
鳳炎修美的雙眉皺起,左手慢慢地抓住胸口衣襟,呼吸也漸轉沉重,暗綠色的眼眸一點點沉下,又陡然發亮,好似犀利的劍光,瞬間刺入清幽的身上。
這樣的純淨,留著是隱患,不如毀滅……
眼中閃過寒光,他左手探出,扼向清幽的咽喉,清幽本能一閃,他的手順勢一頓,便捏上了清幽的右肩。
清幽只覺肩頭一陣挫骨般的劇痛,陡然眸露驚懼之色,隨著鳳炎手中力道漸緊,清幽隱隱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她痛得眼前金星亂晃,冷汗涔涔滾落。
她清楚地知道,他捏碎了她的肩骨……
「鳳炎……」第一次,清幽喚了他的名字,拉著他淺黃色的衣襬,不肯鬆開。手上全是冷膩的汗水,疼痛似滔天巨浪吞沒了她,她惶亂道:「鳳炎,別這樣……對我……我的手若是廢了……便再不能彈琵琶了……」
這一刻,心中是無盡的恐慌,一曲琵琶,十年功力,是她畢生所學之精華,如果就這麼廢了,她不敢想像……
鳳炎見她痛得死去活來,素手抓著他的衣襬不放,淒淒喊著他的名字,心中似被什麼揪了一下,旋即面色一冷,便想抽身離去。
「鳳炎……別走……不要走……」一股血氣沖上頭頂,用盡最後掙扎的力氣,她低顫著喚道,身子抖得好似那狂風肆虐下的落葉。
她的肩骨需要內力續脈,如果今夜,他丟下她一人在這裡,鳳絕又被支開,那到了明日,她的右臂便再也無法救治了。
鳳炎本已朝外跨出的腳步凝滯了下,墨綠色的眸中有著片刻的掙扎,而後突然俯下身來,將她一把打橫抱起,朝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