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與賈琪拉分別騎著一匹馬,連夜逃離岩海。她們以天上的明星為嚮導,不斷地往前奔跑。
夜行在一望無垠的沙海之中,會莫名地讓人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天地是如此的廣闊,彷彿這世界上就只剩下她們兩人而已。
走了大半夜,她們決定放緩速度,好讓馬兒有稍作歇息的時間。
賈琪拉拿出水袋喝了兩口水,然後遞給了薔薇。
「照這種速度繼續走下去,也許後天早上就能抵達城寨。」她說。
薔薇接過水袋,也喝上兩口。
「賈琪拉,幸虧有妳!」
賈琪拉微怔,不解地看著她。
「如果沒有妳,我一定不會這麼做……」薔薇幽幽地道,「也許我會一輩子待在阿濟斯身邊,直到他對我死心或是厭倦。」
「薔薇……」
「我已經辜負了賽姆斯,不該再辜負阿濟斯。」她蹙眉一笑,自嘲地道:「再這麼下去,我真的會變成一個讓男人為我傷心的壞女人!」
賈琪拉了然一笑,「薔薇,一切都會好轉的,等我們回去以後,妳就……咦?」
突然,地面隱隱震動著,馬匹也不安地起了騷動,薔薇及賈琪拉下意識地互看一眼。
「是地震嗎?」薔薇疑惑地問。
「不,應該不是!」賈琪拉皺了皺眉頭,「這感覺很像是……」
說著,她忽地心頭一驚,意識到這可能是什麼,而就在她腦海裡閃過那個念頭之後,一陣夾帶著沙塵的風朝她們吹來。
賈琪拉大叫:「薔薇,我們快走!」
見她抓緊韁繩,掉轉馬頭,薔薇也跟著照辦。
「賈琪拉,到底是……」
「是沙暴!快!」
聽賈琪拉說是沙暴來襲,薔薇陡地一驚。
在沙漠中遇到沙暴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在毫無遮蔽的地方。
兩人把頭巾纏上,以保護口鼻,然後快馬加鞭地朝著反方向狂奔起來。
不一會兒,她們聽見呼呼的風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們的周圍變得昏天暗地,狂風飛沙使得她們呼吸困難,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薔薇?」
「賈琪拉?」
風聲呼嘯中,她們聽見彼此呼喊著對方名字的聲音,卻完全看不見對方所在的方向。風沙及風聲使她們失去了方向感,也失去了彼此。
「賈琪拉!」
薔薇被狂風吹得只能趴在馬背上,風繼續狂吹,飛沙走石打得她好痛。她發覺馬越走越慢,不管她如何鞭策牠。
「賈琪拉,妳在哪裡?」她四下張望,但觸目所及只是一片黑暗。
賈琪拉不見了,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好害怕,她怕再度與賈琪拉分離。她們好不容易在這個遙遠年代重逢,她不想再失去她。
不!應該說,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失去賽姆斯已夠讓她痛徹心扉,她不想再失去疼她、愛她的賈琪拉。
「啊!」突然,她感覺整個人往下掉。
她意識到自己摔下馬背,但那不是因為她沒坐穩,而是她的馬已癱倒在地,原因無它,強風夾帶而來的飛沙迅速地改變了地貌,讓馬兒的腳被沙卡得死死的,再也無法拔腿前進。
看馬匹癱倒在地,卻仍拚命地掙扎,讓她覺得好心疼不捨,但,她無力為牠做什麼,因為,她自己也走不了。
她捱到馬匹旁,緊緊地抱著牠的頸子,與牠牢牢地貼靠在一起。
「神啊……救救我們!救救賈琪拉!」她在心裡向上帝祈求著。
☆☆
不知什麼時候,薔薇失去了意識,當她恢復意識並醒來時,天色已亮了。
天空看來十分清澈,昨晚的恐怖景象,像是從未發生過似的。
但,很快地,眼前的一切提醒她,那是真的發生過!
跟她在沙暴中度過恐怖夜晚的馬兒幾乎被沙掩蓋,並氣絕多時。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過這劫難,但事實是,除了一身厚重的沙塵,她還活得好好的!
但她並沒有為自己逃過一劫而高興,因為她心裡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可能是更可怕的煎熬——食物跟水都掩埋在沙地之下、她失去了賈琪拉,而且,天亮了,那顆指引她們方向的星星也不見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也不知道該如何找尋賈琪拉,忖著,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不是她太脆弱,而是眼前所面臨的一切太容易讓人失去信心。她該往哪個方向去找尋賈琪拉呢?哪邊是東方?哪邊是西方?哪邊是南方?哪邊又是北方?
這當下,她僅剩的東西,只有藏在腰帶裡那個裝有賽姆斯墓土的小瓶子!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它,怕再失去這唯一可陪伴她、給她力量的東西。
薔薇,不要哭!快爬起來!她在心裡鞭策自己,想像著賈琪拉若在這兒會如何鼓勵她。
眼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妳得勇敢站起來,繼續走下去!
想著,她擦去眼淚,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塵,她試著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冷靜下來。
薔薇,看看四周,妳一定能發現什麼的!
她專注地望向四周,努力地觀察,突然,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塊突出地面的岩石——
風稜石?
她記得賈法跟她說過,風稜石的磨光面與常年風向一致,是沙漠中的風向標。她想,她可以藉由觀察磨光面以知道風向,然後預測出賈琪拉可能的所在地。
她摸摸身體已經僵硬的馬兒,向牠告別:「再見了,願主能領你到天國的牧場去!」說罷,她快步地走向那塊風稜石,並確定了它的磨光面。
她想,賈琪拉很可能被風帶到更遠的地方去,如果她能加快腳程,也許就能找到賈琪拉。
她邁開步伐,舉步維艱卻又毫不猶豫地向前走去。
☆☆
陽光越來越毒辣了!薔薇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這一路行來,除了風聲沙動,她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
她的喉嚨像是要燒起來了一樣,乾涸又灼痛。在沙漠中沒有食物還可以撐上幾天,但沒有水,可能很快就會蒙主寵召!
不是她對上帝失去信心,也不是她失去求生的意志,但眼前她所面臨的困境卻讓她忍不住想——也許她將死去!
人的信仰不同,死亡之後所去的地方也會不同嗎?她能在死後,去到賽姆斯所在的地方嗎?如果可以的話,那麼死亡對她來說,就不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了。
她不斷地走著,慢慢意識不到自己的雙腳,然後也意識不到自己的身體,但,她還是得繼續往前走。
她總覺得前頭有什麼正在等著她,只要她繼續走下去,就能知道等著她的是什麼。
但,漸漸地,她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了,有時是一片黑,有時會突然出現幾道刺眼的亮光,但就是什麼都看不見。
「賽……姆……斯……」她下意識地從腰帶裡掏出那只小瓶子,緊緊地捏在手裡,艱難地叫喚著賽姆斯的名字,唇片已幾乎張不開。
上帝,請將我帶到他所在的地方去吧!她在心裡禱告著。讓我可以在另一個世界與他重逢,並向他道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短暫地失去了意識,而當她稍稍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倒在沙漠中,風沙一點一點地吹襲著她的臉,但她感覺不到痛,終於,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一點一滴流失了。
她又失去了意識……
☆☆
天黑了,四周既無聲也無影。
薔薇掙扎著醒來,覺得渾身發冷,可是,她連縮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還活著吧?如果她感覺得到冷的話。
為什麼上帝還不帶她走呢?假如她的生命注定要結束,那就讓她圖個痛快吧!
隱隱地,她再次感覺到地面的震動。
又是沙暴嗎?太好了,再來一次沙暴吧!將她的生命徹徹底底地結束掉。
她累了、倦了,她所在意的人都不在她身邊,活著對她來說,已是多餘。
雖然賈法對她說過「活著就有希望、就有可能」,但她卻完全感受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希望跟可能,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快要模糊,甚至是消失了。
這一次昏厥過去,她還會醒來嗎?不了,就這麼讓她死去吧!她不想再醒來了……
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竟莫名奇妙聽見了急促的馬蹄聲。
她勉強地睜開眼睛向前方望去,只見遠遠的地方揚起漫天沙塵。如一道黑牆的沙幕中,出現了數道身影。
這是幻覺吧?是人在死前都會看見的幻覺吧?
如果人在死前都會看見幻覺的話,那麼她希望再看一眼賽姆斯。她要將他的身影深深地烙在心中及腦中,直到來世都不忘記。
「薔薇!」
真奇怪!她竟聽見賈法的聲音!呵……她出現幻聽了!
她再一次抬起眼簾,而幻覺離她越來越近了,因為,她看見了賽姆斯跟賈法,他們兩人正朝她走來。
她以僅剩的一絲力氣抓緊了裝有賽姆斯墳土的小瓶子,感謝上天讓她在臨死前能看見賽姆斯的幻影。
她想,她能到有賽姆斯的國度了!他……來接她了!
「賽姆斯,帶……我走……」
她望著那幻影,唇角浮現一抹幸福的微笑。
☆☆
賽姆斯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心愛的女人此時就在他眼前,看躺在氈子上虛弱的她,他只想讚美阿拉!
當他們在沙漠中找到她時,他真的以為是夢。直到他握住了她的手,抱著她的身子,他才知道那是真實的。
再相見,恍如隔世……這是他母親以前常唱的一首小曲裡的其中一句歌詞,以前,他實在不懂那是什麼感覺,而現在,他明白了。
他輕輕地握住她那偶爾會顫抖的手,猜想……她應是作了什麼惡夢。
過去的這一段時間對她來說,是一場惡夢,對他又何嘗不是?
在找到她之前,其實他的心是忐忑的。雖然他已經瞭解到愛的真諦,並堅信自己能在她已愛上別人的情況下給予祝福及成全,但老實說,他還是很擔心她會在傷心脆弱的情況下,接受了阿濟斯.葛拜的愛。
可是,當他在沙漠中找到她,並在她手心裡發現那被她緊緊抓著的小瓶子時,他便知道,她的心還是屬於他的!
她以為他死了,她以為她手中緊緊抓著的,是跟他有那麼一點點關係的東西,而那東西直到她瀕死前都不肯鬆手。
她是愛他的,就像他愛著她一樣!
為此,他感到欣慰,也感到無比的感謝,感謝她還愛著他,更要感謝他及她所敬拜的神,讓她回到了他身邊。
「薔薇,」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龐,那被陽光烤得紅通通的臉龐,「我再也不會讓妳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