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旗飄展,笙鼓齊鳴,天階之上盡鋪紅毯,今日是魏帝尉遲尊迎娶大金公主的日子。儘管魏國宮廷一向崇尚節儉,今日卻也破了先例大肆鋪張,倒讓不少人驚詫不已。
大魏與大金此刻仍屬敵對,和親已算是件駭事,為何還將婚禮辦得如此隆重?
「陛下——請陛下為千千萬萬的子民著想,此女乃我大魏的公敵啊!」一位大臣跪倒在紅毯邊,幾乎五體投地。
金雲溪攥緊拳頭,她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的身分不會受到歡迎,如今站到了這個四面楚歌的異國,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孤單!
一隻厚大的手伸過來,包住了她的拳頭,拉著她繼續往前走。這男人就是她的丈夫,雖然並沒真切地看過他,但這雙手已經讓人覺得安全了,起碼從生理上有這種感覺。
「陛下——聽老臣一句勸吧!遣走此女,大魏將會同仇敵愾啊!陛下!」
所謂忠臣大多都是如此直率,雖然時機選得過於巧妙,巧妙到可以讓皇帝當場下不了臺。
見尉遲尊絲毫不為所動,老人仰天含淚,「先皇,老臣無能,不能諫於陛下,無臉再見我大魏的列祖列宗啊!」他北向跪於尉遲尊身後,頭顱點地,隨後站起身撞向一旁的圖騰柱,鮮血頓時濺紅龍爪。
尉遲尊並沒有回頭,他攥著金雲溪的手繼續往天階上走,臉色冷峻。
兩側的大臣、侍衛不管抱持著何種心態,都不敢吱聲,天臺之上的皇太后威嚴立於一旁,也沒什麼表示。後侍太監們趕快收拾一下老人的屍首,拖至一旁。
雖然萬人之中聽不到任何聲響,可金雲溪卻感覺到無聲中的壓力,還沒真正看清這大魏國的模樣,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她——就是整個魏國的敵人!
國禮行畢,接著是後宮之禮。
被一群魏國男人敵視過後,接著便是女人了。幸好今日還沒人敢找她的麻煩,只不過以眼神凌遲而已。
一天之中,唯一沒給過她臉色的,只有尉遲尊和皇太后。
雖然她並不認為他們不恨她,可起碼也能欺騙一下自己,其實她並不是完全不受歡迎的。雖然這有點自欺欺人,卻還是能讓心裡好受一些。
「娘娘,給您卸裝吧。」南雪自小就跟著她,如今也當是嫁妝一起跟來了,可惜已經不能再叫她公主,要改口叫娘娘了,「早上您沒嚇到吧?」
金雲溪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嚇到了又能怎樣?難不成皇兄就能改變主意把我接回去?」
南雪小聲嘆一口氣,「皇上就您一個妹妹,怎麼捨得把您嫁得這麼老遠?」
「他已經不再是哥哥了,他是大金的皇帝。」
南雪知道不該再盯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便自動把話繞到一旁,「中午行宮禮的時候,我發現太后的話似乎比皇上的話更管用。」她用金簪挑開髮束,讓金雲溪的一頭青絲垂落腰間。
金雲溪挑起一綹長髮繞在指間玩弄,「這話不能對外人說,這魏宮牆裡的事咱們還沒弄明白,別平白無故地招人口實。」
「我記下了。」
南雪轉身,本想找只象牙梳替她梳頭,沒想到身後卻立著一具黑影,嚇得她一聲驚呼,看清來人後,又不免張口結舌。「皇……皇上萬安!」立即福身低頭。
尉遲尊正擺弄著書桌上的硯台,像是已經站了很久。
「下去吧。」他以手指蘸著朱砂,在宣紙上畫了個「一」字。
南雪瞅瞅金雲溪,見金雲溪點頭後才有些遲疑地離去,並在門口處停頓了一下後關上門。
「臣妾拜見皇上。」雲溪微微福身,青絲滑過衣領,垂到胸前。
「不恨妳哥哥把妳送到這裡?」尉遲尊沒叫平身,反倒問了這麼一句。
「臣妾跟皇上一樣。」
尉遲尊淺笑,單手勾起她的下巴,讓兩人可以對視,「逼不得已嗎?」
燭光裡,兩人對視良久,誰也沒有逃避誰,像是要把對方的臉龐深深刻在腦海裡一樣。突然,尉遲尊一個俯身湊到她的耳畔,語音輕柔:「朕喜歡妳。」
金雲溪望著眼前的那雙劍眉,他是個英武的男人!她暗自在心裡下了這麼一個結論,然後回了一句:「謝皇上!」
微風吹過窗櫺,搖曳著滿室的燭火,尉遲尊淡淡地呼出一口氣,一俯身抱起了身前的女人。
岳陽宮沉寂入夜,紅燭盡熄……
「皇……皇上!邊關三百里加急!」總管太監兆席垂首立在新房外,要不是出了這種急事,誰敢在這關口叫皇上的起?
尉遲尊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指上還掛著金雲溪的外衫。
這確實是件惹人惱的事!金雲溪有些想笑,為自己剛剛的緊張,為他憋悶的臉色。趁著夜色,她放任笑意掛到臉上,沒想著他能注意到。
「過了今晚,妳可就笑不出來了。」尉遲尊放下手上的外衫,一把抓起床櫃上的衣服往身上套,「妳哥哥真是個讓人惱的人。」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她知道他的意思。
這個三百里加急,就是她哥哥送她的「出嫁禮物」!
真是可悲不是?不管自己的兄長,還是丈夫,都只把她當棋子而已,一枚繞進他們棋盤裡的可有可無的暫代棋子。
雲溪捲起絲被,裹住裸露的身體,縮在紅漆床的一角。
微風吹進床帳,紅紗飄揚,黑暗中看不清房間內的擺設,只能看到一片青藍色的灰暗。
一抹淡笑掛上嘴角,金雲溪不過是一枚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