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之後,我才發現宮裏的緊張氣氛遠超我的想像。宮女們還好說,太監和侍衛們早已被鼇拜等人的手下滲透,尤其是離宮兩年的我,根本分不清楚究竟誰可以信賴、誰不可靠近。孫威偷偷告訴我,在武英殿至少還是安全的,因為康熙趁著換寢宮的機會將武英殿的侍衛太監都換成了可靠的人,這個消息好歹讓我寬了寬心,否則我真要後悔死當初為什麼要陪著康熙回宮了。
於是我一步殿門也不敢出,即便外出也必定跟緊了康熙,一步不落。康熙想必也是知道的,出門的時候總是讓我走在身邊。雖然我眼見著一路上彪悍的侍衛就心驚膽顫,不知道什麼時候說不定會有人來給我一刀,但看看前頭的康熙,心想有皇帝在他們總不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篡位吧?便也稍稍安了點心。
四月中,遠赴江南辦事的福全回來了,兄弟倆便關在養心殿裏密議到深夜。我一直在武英殿裏等著,久久不見康熙回來,只好讓禦膳房整治了一些糕點給兩人送去。
叫上兩個侍衛,讓一個小太監拎著食盒,我想養心殿走去。一路走來,諾大的皇宮在黑夜裏鬼氣森森,風吹動樹枝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聲音,暗影浮動,仿佛什麼不知名的鬼怪在暗中窺視,我越走心裏越發毛。在現代的時候便有些怕走夜路,但膽子也不是這麼小的,想當初我還不是一個人在客廳裏黑燈瞎火地把《午夜凶鈴》給看完了?不知怎的今晚走在路上卻總是心裏不舒服,仿佛就要發生什麼似的,心緒不寧。
此刻我後悔死了為什麼要半夜三更跑出來。歷史上康熙沒死在鼇拜手裏,可沒說康熙手下的宮女死不得啊!萬一鼇拜看准了我是康熙的弱點,半路上給我來這麼一下子,我可不就完了?
胡思亂想間,我越走越快,只希望快快走到養心殿。眼前慢慢露出了燈火的光亮,我松了口氣——可算走到了。但心裏異樣的感覺卻更加強烈了。我只覺得心跳加速,腳步也慢了下來,小心翼翼、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四周。突然間,我靈光一閃,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會有奇怪的感覺:這裏太安靜了。雖說夜裏的皇宮總是安靜的,但皇帝還在養心殿,那就代表著大批的太監侍衛宮女也在那裏,又怎麼會如此安靜?
我的心狂跳起來,使勁凝聚目力在黑夜中觀察,卻是越看越心驚。那些侍衛、太監都到哪里去了?怎麼一個人影也不見?該不會康熙出事了吧?我膽顫心驚,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加快腳步去看個究竟,怕賊人還沒動手卻被我的行動打草驚蛇。我強自鎮定如常前行,就在轉過一棵樹的時候,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突然倒在我身上。
我直覺地伸手一擋,那個東西卻沉重異常,一下子把我撲倒在地,本來就驚慌失措的我再看清楚那是什麼以後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那竟是一具屍體!!
我尖叫起來,手腳並用推開那具屍體爬起身子,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多出幾個黑衣人來,端著食盒的小太監已經被人抹了脖子,精緻的點心隨著食盒四散飛濺,兩個侍衛跟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另有兩個人沖著我殺過來。
「有刺客!!」這樣的認知突然閃進我腦中,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我轉身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叫喊著,向著養心殿沖過去。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被兩個身懷武功而且很可能是高手的人追著,一百米從來沒跑進十七秒以內的我居然一時之間還沒被追上,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也多虧了清朝的旗裝並不妨礙跑步,宮女也沒有穿花盆底的命,我這才有了逃命的可能。
淒厲的喊叫在寧靜的夜空中非常轟動,沒等我叫幾聲前面的養心殿裏就哄哄鬧鬧起來,看來刺客還來不及清除所有的侍衛,這讓我稍微寬心。前面一個人領頭飛奔出來,身法快速,很快就到了足以讓我看清容貌的距離,我一看,正是裕親王福全,不由一陣安心,突然腳下一顛,我摔倒下來。那兩個黑衣人趁機沖上,拿著手中刀劍就沖著我劈砍下來。
我害怕地閉上眼睛,以為自己這回必死無疑,卻感覺一個人撲在我身上,接著便是「當當」兩聲金屬交擊聲,然後擋在我身前的人悶哼了一聲。
喊殺聲在下一顆在我身前不遠處響起,我急忙睜開眼睛,發現福全半跪在我面前,雙手扶起我,焦急地問:「曦敏,怎麼樣?有沒有哪里受傷?」
我松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沒關係,我沒事。多虧了王爺相救。」驚魂未定,我連沒有自稱「奴婢」也沒發覺,好在福全也全不在意。
他正要說話,忽聽康熙的聲音傳過來,大聲叫道:「曦敏,你在哪里?」
福全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幾乎微不可查地歎了一聲,隨即揚聲道:「皇上,在這裏。」
混亂之中,只見康熙匆忙跑了過來,他只穿著一件綢衣,跟福全一樣,看來是急急忙忙沖出來的,一點準備也沒有。
他滿臉焦急,看見我倒在地上,臉色一變沖過來,伸手把我抱進懷中,迭聲問道:「怎麼了?哪里受傷了?」
我見他無恙,心裏一下子踏實下來,露出笑容道:「沒關係,奴婢沒事,好在裕親王及時救了奴婢。」
康熙舒了口氣,感激地看了一眼福全,我卻有些怨怪地說:「皇上,這裏危險,皇上為什麼會跑出來?要是受傷了可怎麼辦?」
康熙憐惜地看著我,說道:「聽見你在外面喊‘有刺客’,我魂都要嚇飛了,哪里還顧得了許多?」
我心裏一暖,福全在身邊說道:「皇上,曦敏已經沒事了,也請皇上速速回到養心殿中,以策萬全。」
他點了點頭,扶著我站起來,我抬頭瞟了一眼,卻看見福全的左手衣服赫然已經被血濡濕了,顯然是救我的時候受的傷。我不由驚叫起來:「王爺,你受傷了。」
他隨便瞟了一眼,說道:「小傷,不礙事,你和皇上快進去吧,這裏交給我們。」
我向前看去,此時不知道什麼地方又跑出一堆黑衣人來,人數眾多竟然跟養心殿的侍衛不相上下了,不由暗自心驚。卻也知道此時自己留在這裏不過是礙手礙腳,便點了點頭,站直了身體。突然一陣錐心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上來,我痛叫一聲,站立不穩,倒在康熙的懷裏。
康熙臉色又是一變,驚問道:「怎麼了?」
我只疼得直抽冷氣兒,搖著牙說道:「怕是……怕是扭傷了腳……」
康熙臉上閃過心疼的神色,一把抱起了我,又看了廝殺中的黑衣人一眼,眼中閃過濃重的殺機。
「裕親王。」他叫道。
福全忙躬身道:「臣在。」
「這裏就交給你了,不准放過一個,全部就地格殺。」他恨恨地說。
「是。」福全應道,旋又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抓兩個活口?」
「不必了。」康熙冷冷地說,「他們是什麼人派來的,朕心裏有數。不必留活口。」
「是。」
再也不看一眼廝殺的眾人,康熙抱著我在侍衛的保護下大步走回養心殿。
輕柔地把我放在榻上,他溫柔地說道:「你現在這裏休息一下,這兒的侍衛都是朕從武英殿調過來的,你不必擔心。等料理了外邊兒那些人,朕再宣太醫來給你治療。」說話的語氣跟剛才在外面簡直是天壤之別。
我見他轉身就往外走,急忙拉住他問道:「皇上到哪里去?」
他笑了笑說道:「裕親王和孫威他們都還在外面,朕要瞧瞧去。」
我卻拉緊了他,說道:「臣子護駕那是他們的本分。雖然裕親王和孫威他們都是高手猛士,但皇上的安危卻經不得一點威脅,皇上還是待在屋裏,等他們的好消息吧。」
他見我說得真切,想了想後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不過你說得對,朕既然已經把外面交給了裕親王,再出去未免就顯得不信任他了。」說著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抬起我的腳就要察看我的傷勢。
我急忙攔阻道:「皇上,奴婢的傷不礙事,您這麼做有失身份,奴婢也擔當不起啊!」
他笑著看了看我,說道:「曦敏,我發現你這回回來,愈發的守規矩了,朕可不喜歡。朕寧願你還是那個不約束朕,敢跟朕偷偷溜出宮去玩的曦敏。再說,你自己說你沒事,可沒瞧個清楚,朕不放心。」
我無奈,只能任他去了。好在我不是那種被人看見丁點兒肌膚就哭天搶地的古代女人,任由他察看我的傷勢,倒也落落大方,順便自己也看看究竟傷成怎麼樣了。雖然嘴裏說著不礙事,可那錐心的疼痛卻不是假的,我想一定傷得不輕。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短短的功夫我的右腳就腫了起來,像個大蘿蔔。突然想起來這右腳在高中時代曾經骨折過,哀歎自己的腳多災多難的同時我不由暗自祈禱別又骨折了。
康熙的眉間堆起了一座小山,埋怨地問道:「你看你,都傷成這樣了,還逞強。三更半夜的,幹嘛跑出來?」
我不禁苦笑——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啊!同時老老實實答道:「奴婢見皇上和裕親王議事直到深夜,便拿了些糕點給皇上和王爺送來,沒想到半路……」憶起剛才的驚心動魄,我不由激泠泠打了一個冷顫。
康熙見狀把我擁進懷中,又是憐惜又是心疼地說道:「如今這宮裏不安全,你最好不要獨自走動,萬一你有個什麼萬一,叫朕怎麼辦?」
感受到他的關心,我有些感動,乖乖地點了點頭,旋又笑道:「不過好在奴婢今晚來了,不然等那些刺客成了氣候,皇上就危險了。」
康熙點頭說道:「S錯。說起來你還是今晚的大功臣呢,若非你無意中撞破了他們的陰謀,恐怕此刻朕就不能坐在這兒跟你說話了。」他放開我,站起來走了幾步,恨恨地說道, 「這個老賊,越來越膽大妄為了,看來他就要沉不住氣了。」
我在外面聽他跟福全的說話時就有些了悟,此時不由問道:「皇上的意思是……」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陰森地說:「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我默然。算算日子,他跟鼇拜翻臉的日子也該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