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些看起來惡俗的情節,卻讓人覺得歡樂。但,對那些當事人來說,那些喜怒哀樂、歡喜傷悲,都只有他們自己感覺得到,是那些妄評的人所無法體會的。
話說那日,齊寒雪在弄墨他們的小院子裡,看到夏侯月瀾抱著弄墨與東方傾城對峙,心中傷心不已,以為夏侯月瀾喜歡的是弄墨,而她因為聽了太多關於弄墨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一點自卑。
可是,她也不是一個會因為這一點自卑就會放棄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弄墨是東方傾城的妻子,是夏侯月瀾的嫂子,不論夏侯月瀾是不是喜歡她,都注定了不能跟弄墨雙宿雙飛,他的身邊還是有一個空著的位子,所以,她並沒有放棄。
她非常努力地向夏侯月瀾表達愛意,雖然夏侯月瀾對她與眾不同,雖然夏侯月瀾身邊暫時只有她一個女子,但是,他就是那種光做不說的男人,從頭到尾,根本沒對她說一句溫言軟語,更別提什麼愛啊、喜歡啊之類的。
她給他做的食物,不論他喜歡與否,總是吃得精光。她想要的東西,哪怕並沒有開口說出來,他也會讓她心想事成。只可惜,她對於男人的這種表達方式,似乎未能體會,所以她覺得,夏侯月瀾大概是對她真的沒什麼感情。
傷心之餘,她也豁出去了,居然想要色誘夏侯月瀾……
齊寒雪燒了一桌好酒好菜給夏侯月瀾送去,兩人一起吃吃喝喝,結果,齊寒雪怕夏侯月瀾不碰她,居然在他的酒裡下了藥,是那種讓男人興奮的藥……
夏侯月瀾藥性發作,齊寒雪主動上前,結果,卻被他怒趕了出去。
據燕熾分析:「月皇大概是對這位齊姑娘愛到極點,所以怕傷著她,沒想到,齊姑娘傷心欲絕,當天晚上就跑掉了。」
說到這裡,燕熾突地詭笑了一下,「那一夜,我們的月皇聽說一直待在皇宮的冰窖裡,直到天亮才出來……」
東方傾城和逍遙相視一眼,同時笑了一下。
一個寧願自己痛苦,也不願輕侮她的男人,如果還不叫愛她,那要怎麼樣才算愛她?
「齊姑娘還太小啊!」弄墨在心中輕嘆。
東方傾城輕笑一聲,卻沒有接話。
這是齊寒雪與夏侯月瀾之間的事情,他們這番作為,大多只是好奇,只是讓弄墨解解悶而已。
「沒想到,夏侯月瀾倒是個真男人!」弄墨在心裡輕笑著,可接著,她卻又輕輕一嘆,精神力掃向東方傾城,心中溢起滿滿的心疼。
不知不覺間,已過了這麼久,周圍的人一個個都成雙成對,每一對,都是你儂我儂、濃情蜜意,只有他,每天對著毫無反應的她,自言自語……
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意,他沒有任何不滿,沒有一點難過。似乎在他看來,有她就足夠了。找到她、陪在她的身邊,一切就足夠了。
至於昏睡不醒,只要她還活著,他便滿足了,他會等,等到她醒來的那一日。
他不難過,她替他難過;他不心酸,她替他心酸;他不寂寞,她替他寂寞……
何時?她究竟何時才能醒過來?弄墨心中無比難受。
明明她是有意識的!為何就是醒不過來?
不,不是醒不過來,她其實算是醒著的,只是眼睛睜不開,只是身體動不了。如果說是精神力的問題,她的精神力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這讓她無比鬱悶。
「夫人?」東方傾城突地出聲,有些擔憂地看向弄墨。
他正將弄墨放在床上,輕理她微亂的髮,卻猛地感應到她心中的黯然,不由得擔心地喚出聲。
「夫君,去找師父吧!」她總覺得,師父是應該有辦法的,就算師父沒有,師丈也應該有。
她就是不相信那兩個人會沒有辦法……
她不知道,東方傾城看到別人的成雙成對是什麼感覺。可她自己覺得好難過,哪怕是夏侯月瀾跟齊寒雪這樣鬧矛盾,哪怕是雀兒和丁情釋這樣僵持,哪怕是逍遙和古沁這樣的妾身不明、痛苦傷心……
她都看得羨慕不已,更是傷心不已。因為至少他們可鬧矛盾、可以僵持,她卻是什麼都不能。
有的時候,她還真希望自己是真正的昏迷不醒,對於外面的一切都無知無覺,也好過現在這樣。可一想到那樣,東方傾城必然更加難熬,她又不得不慶幸此時的有意識。至少,她還可以陪他說說話……
「夫人不是說我們找不到師父嗎?」東方傾城輕笑著,幫弄墨蓋好被子。
天氣開始轉涼,也該弄一些保暖的東西了……
「夫人無須多心,八年都過來了,我一點都不在意再多這兩年,而且……」東方傾城端了盆水過來,用布巾沾了水,替弄墨細細地擦起手來。
那是之前摸過月練的那隻手,他要好好擦一擦才行。
「而且,夫人不覺得,我們此時可以拋下一切俗事,過著如此恬靜的生活,實在難得嗎?」
弄墨暗自撇嘴。哪裡難得了?
如果現在她清醒過來,就可以早早回天商、回東方府……那裡的日子,才是真正恬靜悠然,哪裡像在這裡……
拋下一切俗事?真正拋下的只有她而已,東方傾城現在根本是擔起了所有俗事。
小的方面,他栽花種草,親自挖個游泳池。親自替她安排食譜,準備她要穿的衣服,替她洗髮沐浴,每日還要餵她一日三餐……
大的方面,他也沒有閒著。傭兵工會正在興建,燕熾因為要替夏侯月瀾做事,很多事便都報到他這裡。逍遙那裡也是,每日總要來跟他聊天……說是聊天,講的大多是月國的朝政之事,總是要他多費一份心思。還有這一院子的人吃喝用度……
仔細想來,東方傾城、逍遙、丁情釋、松、燕熾……居然沒有一個是會正經賺錢的。雖說這傭兵工會要是建成了,真的像在天商那般有了根基,那要日進斗金,大概是沒有問題的,可現在,這傭兵工會還在興建階段,處處都要花錢……
雖然說,以他們的身分,跟夏侯月瀾開口,絕對不會屈著他們一點。但是這裡的人,哪一個是肯向人低頭、肯靠別人救濟的?所以,幾人一琢磨,便趁著眾人還有些積蓄,趕快置業。
雖然人還算多,但不巧得很——
燕熾忙著傭兵工會的事情,他自己又把自己暫時給僱傭了出去,替夏侯月瀾幹活,所以,在自家產業這方面,他就只能插花性質做做。
逍遙答應了古易的條件,要做月國的逍遙王,所以,每日都要本本分分地入宮,替夏侯月瀾工作。
還好,夏侯月瀾也知道他們暫時的困難,給的俸祿不是一般的高。
不過,逍遙快要成親了,所以,他的那份錢,東方傾城立刻就將他單獨放到一邊。
松和丁情釋倒是都有時間可以幫忙,只是兩個人都是冷面匠,做事一流,可惜做生意不是與人打殺,那兩個人一出去,直接就把人嚇死了,更別說做生意。
所以,最後大把的事情,還是落到東方傾城的頭上。
還好,東方傾城這一頭銀髮、一雙銀眸實在是太具有標誌性了,做起生意來,絕對是順暢到底。
如果回到天商,如果她是清醒的,那麼東方傾城就不用這麼累了。至少,她不用他照顧,她還可以幫他做很多事……至少,他們都不用為錢來擔心……
「雖然事情有些雜,可是……」東方傾城將弄墨的兩隻手都擦乾淨後,又把她的臉輕輕地拭了拭,才慢慢說道:「能夠替夫人做這些,我覺得很高興……與夫人在一起,總算能幫上些忙了。」
聽到東方傾城的這話,弄墨有些發怔。
東方傾城卻是一點不在意地輕笑道:「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可是……從見到妳開始,我就一直跟著妳,看到妳與以前的我之間的一切……直到妳昏睡之後,我們再相聚。我曾想,以前的我,為什麼會在那一刻會那樣的痛苦。
我忘記了以前的一切,可是,細細回味了遇到妳之後所發生的事,突然明白了……如果以前的我與現在的我是一樣的,那麼,我心中對妳,必定是無限的愧疚,無限的虧欠。
他們都說男主外女主內,我雖不以為然……但是,身為男子,有些事情卻是該擔當起來的。出門在外,身為男子,就該擔起一切,遇有事情,也應該成為妻子強有力的後盾,能保護她、給她安全……可我看到的一切,卻都顛倒了過來,吃穿用度全是妳在準備,連住宿房屋也是妳在準備。」
「那是……」弄墨剛要說話,東方傾城又繼續開口了。
「遇到大事,妳從來不需要我保護,每一次都與我站在一起,一起面對一切危險。我受傷,是妳尋來救我、照顧我。為了醫治我,日日受雷擊……」
說著說著,東方傾城眼裡突地閃出淚光,雖然他不記得,可那一切,卻是真真實實的他的切身感受。
淚越聚越多,可總是在快要奪眶而出時,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逼了回去。
「所以,能替妳多做一件事,我心中的快樂便多一分……」他用力地勾起嘴角,可眼裡的淚卻還是慢慢地聚集,慢慢地滑落,直直地掉到弄墨的眼窩,順著她的眼瞼滑到眼尾,滑進她的耳際。
「夫君……」弄墨幽幽一嘆,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感覺到東方傾城伏下身來,輕輕地替拭去她眼上的淚,輕輕地在她眼上微微落下一吻,輕柔得像是蝶翼扇起的風。
沒有人發現,銀眸悠然轉成濃墨,被眼瞼擋著,而髮間的一抹濃黑,也顯得越發烏亮了。
「王爺,丁公子跟雀兒姑娘打起來了!所有人都阻止不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東方傾城接下來的動作,他猛地抬頭起身,烏眸已色恢復銀亮,轉頭看向門口的竹兒。
見竹兒一臉的擔心,他幽幽一嘆,「夫人稍等片刻……」便起身向門口走去。
「照顧好王妃。」對竹兒吩咐完,東方傾城隨即飛快地向外飛掠而去。
竹兒望了屋裡一眼,卻沒有急著進來,而是焦急地望著院子外面。
之前松去阻止那兩個人拚命,結果那兩個人卻將松給打傷了,此時的她,也是心急如焚,因此沒有注意到,房裡,床上,那個靜靜地躺了快一年、從來都是面無表情、不曾動彈過一下的人,眉毛居然微微地顫了一下,也沒有注意到,一道清淚從她的眼尾慢慢流出,一路滑進髮際。
東方傾城很快便回來了,與他同來的還有松。
松受了點傷,都是外傷,並不嚴重。
竹兒將松帶開,替她包紮。
東方傾城剛又回到弄墨床前,笑咪咪地說道:「看來,咱們這裡要連著辦好幾樁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