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兒恭迎爹娘回家。」剛進梅院,便又遇上「意外」,或者說是「驚喜」,只是,這是誰給誰的驚喜,就不得而知了。
那是一個女孩,看起來跟晚晴差不多大,白白淨淨的,難得的是,她小小的年紀,便有一種溫雅的氣質,只是跪在那裡,怯怯地看著眾人,便如一幅細緻山水。
原來這才是千金小姐的標準範本啊!晚晴一看到那女孩,眼睛便是一亮,隨即又是一怔。她在叫誰?
晚晴轉頭看向抱著自己的人,「爹,她在叫誰?」一看她爹的表情,心下不由得大叫:不是吧!這也差太多了,她還以為,她娘被公婆逼出去,她爹會守身如玉……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女兒!
晚晴下意識地看向她娘,卻見她一臉的平靜,甚至還帶上了笑意,上前一步,將那個叫琴兒的女孩扶起,「起來吧!地上涼,別凍著。」
晚晴傻眼了。
只見琴兒突地一下就紅了臉,小心地看了蕭紅雲一眼,又行了個禮,小聲道:「謝謝……娘。」
「爹,她是誰?」聽到抱著自己的人因這一大一小兩人相處不錯而鬆了口氣,晚晴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琴兒,與她的晴字同音,這讓她有點小小的不爽,她發誓,只有一點點……
「晴兒,這是妹妹。」
「妹妹?」
「是的,晴兒比琴兒大,是姊姊……」蕭統文皺了皺眉,一臉苦惱地對著蕭紅雲道:「她們兩人的名字雖然不同,可音唸起來卻一樣,這……」
蕭紅雲也是眉頭一皺,隨即便輕輕一笑,「那就叫晚晴吧!」
於是乎,從這一刻開始,晚晴不再是晴兒。
本來,叫什麼名字她倒不在意,但為了一個女孩而不得不改名,這讓她很不爽,比一點點不爽還要多一點。
晚晴趴在她爹懷裡,看著那個琴兒朝她微微彎腰,小聲地喚:「琴兒見過姊姊。」
聽到那一聲自稱,她心中的不爽更多了。看看抱著她的爹,看看娘,晚晴決定,還是找她最忠實的哥哥好了,也算是小小地抗議一下。
所以,她扭過頭,看向可愛的蕭敬,兩隻手微微伸開,悶聲叫道:「哥哥,抱……」
蕭敬一聽晚晴要找他,立刻走到蕭統文身邊,將她接了過去。
那個琴兒剛好走到他們面前,又是一彎腰,仍是弱弱地道:「琴兒見過大哥哥。」
蕭敬自然是跟晚晴站在同一陣線的,見晚晴不待見她,對琴兒也是冷淡,只點了點頭,連笑意也不曾露,便轉頭向他爹,「爹,妹妹累了。」
對於這兄妹倆對琴兒的冷淡,蕭統文臉上並未露出不快,聽到蕭敬的話,更是立刻對著早已立在一邊等候的眾丫鬟們叫道:「小春,小夏,帶小姐跟少爺去休息。」
立刻便有兩個穿著土黃色衣衫的少女走過來,在兄妹兩人面前福了一福,「少爺,小姐,請隨奴婢來。」
蕭敬很有大家公子的氣派,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留下的印象,還是這些天在路上惡補的,面對一切,都沉著得很。見到兩個女子衝他行禮,他臉不紅、心不慌,只是輕輕點頭,簡單直接地道:「前面帶路。」
兩個丫鬟轉過頭,半側著身在前面領路。
這個園子相當的大,從園門進去,又分為三個小院子。
「中間的那個院子,是大爺和夫人的居室,少爺以後住左側,小姐住右側。」小春在前面小聲解釋著,隨即問蕭敬:「少爺,讓奴婢來抱小姐吧!」
「妳們前面引路就是。」頓了一下,他又接著說道:「去右側。」先將晚晴安頓好,他才放心。
「哥哥,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晚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雖然她還小,可蕭敬也不大,抱著她,短途無妨,稍久一些,也是相當吃力的。
「沒關係,我有的是力氣。」晚晴越是說,蕭敬越不想放,乾脆加快速度,當先向右側小門走去。
雖然是園子中的小院,可也不小,三進三出,房子的後面還有一個不大的花園,花園中間立著一個小樓,小樓下面便是一個水塘,極小,養著些蓮花和鯉魚。
「妹妹就該住這樣漂亮的地方才對!」看到這樣的地方,蕭敬先是眼前一亮,隨即又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晚晴嘻嘻一笑,對於蕭敬的讚美面不改色地接下,隨即抬手一指,「我要住這間小樓。」
「可是……」
晚晴的話剛落,小春便是一臉的為難之色,兩眼閃爍地看著蕭敬和晚晴。
「怎麼?不能住嗎?」蕭敬臉色一沉,居然也有了幾分氣勢。
「不……不是,只是……那裡本來是……」
不用再說下去,晚晴已然聽懂,這間小樓應該是那個琴兒所住的地方吧!
不過,晚晴突然笑了,恍惚間,她突然想到當初那似夢似幻的經歷。那個神仙曾說,她穿越之後,注定要做一個繼姊,還是一個欺負妹妹的壞姊姊!現在看來,那神仙還真沒唬弄她,這會兒真有一個妹妹送上門讓她欺負。
「我要住這裡!」晚晴再一次說道。
「聽到沒有?我妹妹要住這裡,快把這裡收拾出來……」蕭敬就是個妹奴,妹妹要的,他一定會幫她拿到手。
「可是……」小春還要說什麼,卻被小夏從後面拉了一把,將要吐出來的話給吞了回去。兩人同時福了福。
「是,奴婢這就去收拾。」
很快地,那棟小樓便收拾出一個舒適精緻的房間。
「哥哥,你也快去休息吧!」晚晴看著房間裡的一切,非常的滿意。淺淺的草綠色為主色調,只有窗紙是紅色,像是萬綠叢中的一點紅,十分醒目。
「妹妹這裡很好。」蕭敬又讚了聲,才不捨地轉身離去,小春也跟著他一起離去。
「小姐,要熱水沐浴嗎?」晚晴這裡只留小夏一個人。
晚晴一聽有熱水可以洗澡,立刻點頭,「要!」
熱水澡可是奢侈的東西,她當然不會放過。
「小姐稍等,奴婢去去就來。」小夏又福福身子,才退了出去。
晚晴嘿嘿一笑,身子往後一倒,整個人躺在床上,閉上眼。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小姐,水來了。」
不久,小夏的聲音傳來,晚睛睜開眼,訝見外面已然天黑,再看小夏,她手裡抱著一套粉色衣裙,臉上卻有些猶豫。
「哦。」晚晴只當沒看到她臉上的猶豫,自顧自地坐起,看著比她人還高的木桶,裡面裝著半桶冒著熱氣的水,不由得一陣興奮。
「小姐,大爺已經命人去請綵衣紡的人過來替小姐、少爺跟夫人裁製新衣,可是小姐現在……這個……這個是……」
「把衣服放在這裡,妳先出去,我要洗澡。」晚晴打斷小夏的結結巴巴。
不就是那個琴兒的衣服嗎?她有什麼可在意的。
「小姐,讓奴婢伺候妳沐浴吧!」小夏半蹲下身子,低著頭杵在那裡,似乎晚晴若是不讓她伺候,她便要保持那動作直至天荒地老一般。
晚晴輕輕地笑了起來,看著小夏,狀似天真地眨了眨眼,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將她手裡捧著的衣服拿了下來。
又走到門邊,打開門,才冷著聲說道:「出去,如果我說的話不管用,我就去請我爹來,請妳出去,如何?」
小夏猛地抬頭,滿臉的詫異之色。
見晚睛正直盯著她,眼神一陣閃爍,才連忙又福了福,就勢起身,向門外退去,邊退還邊應道:「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出去。」
直到小夏出了門,將門從外面關上,她才上前將門插上,慢慢脫衣,坐進木桶裡。
水溫剛剛好,水量也正好,坐在水裡,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舒服得發出呻吟聲,晚晴卻仍是在發呆。
「好啊!既然要我做惡人,那我就惡給妳看。」她暗自嘀咕,猛地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用力甩甩頭,呼出一口氣,露出愜意的微笑。
才剛穿好衣服,晚晴便聽到蕭敬在樓下叫她的聲音,接著是小夏和小春的應答,不外是說小姐在沐浴,請稍等之類的。
晚晴只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從裡面將門打開。兩個丫鬟看見她,當下又是彎腰低了頭。
晚晴斜著眼瞄了瞄,理也不理。既然準備做惡人了,對下人又怎麼可以和顏悅色?何況還是一些不怎麼聽話的下人。
「妹妹真可愛!」看到晚晴穿著新衣,蕭敬眼睛一亮,立刻笑著湊了上前,一臉的驕傲自豪。
晚晴嘻嘻一笑,不客氣地承認:「那當然。」
「爹娘剛剛讓人通知我們過去。」蕭敬直接拉起晚晴的手,走樓梯時,更是不停地說著小心,甚至還說:「這樓梯有些窄,妹妹要不要搬到我那裡去?雖然沒這邊漂亮,可是也不錯。」
「哥哥那個院子還有其他的樓嗎?」
「沒有。」
「那我可不要去。」
兩人下了樓,一起來到中間的院子裡。
「小姐,少爺。」一左一右等在門內的兩個丫鬟見到他們,立刻又是一福。
蕭敬已經很習慣了,一路上,有意無意的,總有人在教他這些。他拉著晚晴的手往裡面走去,步伐飛快沉穩。
「爹,娘。」剛到門口,便見蕭統文帶著蕭紅雲從樓裡出來,蕭敬當下止住腳步,輕聲喚了一聲。
晚晴看著兩人,也站在蕭敬身邊,輕聲叫了一聲,眼睛卻瞥見琴兒正一左一右地拉著他們的手,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般。
「敬兒,晚晴,妳們來得正好,爹有事跟你們說。」蕭統文看到兩人,臉上居然沒有露出笑容,而是有著淡淡的沉重。
讓晚晴不解的是,那個琴兒居然因為這一句話,又哭了出來。
蕭紅雲微微低頭,幾不可察地掃了琴兒一眼,便又抬起,鬆開她的手,走向晚晴,將她輕輕抱起,「晚晴,住的地方可滿意?」
晚晴微微點頭,「很喜歡。」
「喜歡就好。」
兩個孩子,她最擔心的就是晚晴,蕭敬畢竟大一些,而且當初雖然小,卻還是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這一路上又有人教他,到這裡之後,適應起來應該極容易。可是晚晴卻不同,她從小便在小村子裡長大,除了小村子裡的人,幾乎不曾見過外人,突然來到這種大家庭,真怕她適應不了!
還好,晚晴從小便懂事至極,這一次也依然沒有讓她失望,自始至終都不哭不鬧,聽話乖巧,她甚至心想,便是她的親生女兒,也未必做得比晚晴更好!
「好了,二弟他們一會兒就要過來了。」蕭統文突然上前兩步,將晚晴從蕭紅雲懷裡抱了過去,轉身向另一側的屋子走去。
蕭紅雲落後一步,邊走邊跟蕭敬說些閒話。琴兒跟在眾人身後,晚晴分明看到了她眼裡的失落,卻她只當沒看到。
誰讓神仙說她注定要當灰姑娘,而自己則是那個欺負她的繼姊!
灰姑娘的可貴,不在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而是她在那樣的情況下,仍保持一顆美麗善良的心,也因此,她才會有那樣讓人稱羨的際遇,遇上她的王子,脫胎換骨,變成鳳凰……
晚晴還就想看看,當一切條件都到位,這灰姑娘是不是還是灰姑娘?還會不會如童話裡那般,始終保有真善美,獲得完美大結局。
本來還以為要去哪裡,結果居然是餐廳,一張長桌上面已擺上大大小小的盤子碗筷,屋裡的人都被趕了出去。
蕭統文抱著晚晴坐在一邊的硬榻上,蕭紅雲坐在他身側,蕭敬和琴兒兩人分站在兩邊。琴兒站在蕭統文那一邊,不時地偷瞧晚晴,眼裡有著說不出的羨慕。
「晚晴,把妳的金鎖給琴兒看一看。」
晚晴雖然不明所以,還是伸手入懷,將那繫得牢牢的金鎖拉了出來,將金鎖向前送了送,讓琴兒就著她的手看。
琴兒的頭湊上前,一看到那金鎖,眼淚立刻掉了下來。「是哥哥的!」
聽到琴兒嘴裡吐出的「哥哥」兩字,晚晴眉頭下意識地挑了一下,然後慢慢抬頭,看向蕭敬。
「不是我的。」蕭敬一見晚晴望他,立刻搖頭,同時手也撫上自己的胸口。
晚晴知道,蕭敬那裡也有一塊同樣的金鎖。
說起來,她實在很好奇,這金鎖到底有什麼特別,在她看來,兩個人的都一樣,為什麼琴兒一見到這金鎖,就知道這是她哥哥的?
「敬兒,不是你的,是……」說到這裡,蕭統文看了一眼蕭紅雲,才又接著說道:「你跟晚晴還有一個弟弟,叫蕭洛陽,他……」大概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那個兒子,所以,蕭統文乾脆改口道:「當初讓晚晴將這金鎖送給我的,就是他。」
「蕭洛陽。」蕭敬小聲唸著,好一會兒才看向蕭統文,「爹,那弟弟人呢?」
晚晴看了蕭敬一眼。這個人對弟弟的接受度倒是挺高的!
不過,當她看向蕭紅雲,不由得心中一動。雖然蕭紅雲臉上仍有笑意,似乎並不在乎,可是,她卻微微瞥了琴兒一眼,那眼神可算不上慈愛。
於是,晚晴立刻天真地抬頭問:「爹,那弟弟跟妹妹的娘呢?」
果然,她的話一出口,蕭紅雲和蕭統文同時一怔。琴兒眼裡又含了淚,只是這一次卻是強忍著,不敢流出來。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小心地將屋裡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人也跟著往後退了退,似乎怕人注意到她似的。
蕭統文很快從發怔中回過神來,邊乾咳一聲,邊掃了蕭紅雲一眼,拿起杯子,在唇上沾了沾,接著揚聲叫道:「來人,看看你們二爺怎麼還不來。」
「回大爺,二爺來了,剛進園門。」外面立刻有人回道。
「迎進來。」
蕭二爺依然是一家四口一起出現,兩個丫頭扶著二夫人,那位洛英小姐,也有兩個人扶著。
晚晴偷偷地看了看她們的腳,果然是極小極小,只比她的手大一點,難怪走路要人扶了。
兩家人重新見禮,不像在家門口那樣匆匆忙忙。二夫人見晚晴已經拜了祠堂,態度自然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親熱得不行,還特地讓落英與晚晴、琴兒坐在一起,說是讓她們姊妹好好聊聊。
自始至終,琴兒都是怯怯的,像是受驚的小白兔一般。晚晴總是有意無意地無視她,偶爾的視線交接,也是帶著淡淡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