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的身分
七皇子出戰,整夜,我和上官雩就坐在那裡,等著,心吊著、焦急著,什麼樣的情緒都有。
很多的想法和緊張,把一顆心磨得七零八落的,除了低低的嘆息,還是嘆息,時間,一刻一刻都過得很慢。
上官雩抓住我的手,心痛地說:「妳去睡一會兒,他回來了我就叫妳。」
「我睡不著。」依在他的身邊,還是無法讓我平靜下來。
他搖頭,「妳這樣不行的,乖,去睡一會兒,妳醒來,七皇子就回來了。」
「真不行。」我眨巴著眼看他,「不要趕我好不好?這時候,你叫我安睡,比你抽打我還來得難過,真的。」
他輕笑,輕輕地將我的髮攏好,抱入懷裡,「傻丫頭,那就不睡。」
我伸手抱著他,輕輕地問:「上官,我好怕,真的好怕。」
「有什麼好怕的?他敢不回來,我就把妳永遠地帶走。」他低沉地說著。
我抬起頭,看著他,打量著他。
他垂下眼,「怎麼了?」
「上官,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一樣東西呢?」我輕淡地問著。
他笑,「是啊,把妳當成一個寶貝,行了吧?妳是我的寶貝,也是他的寶貝。但是初雪,我們都不想讓妳難過,想妳過得好,但是叫妳走,妳又不遠走。」他有些無奈,「這裡,這一刻可能還存在,下一刻,說不定就會淪陷,總不能太樂觀。妳沒有見過在邊關的仗,那真是措手不及啊!」
「我不怕的。」我握著他的手心,重重嘆一口氣。我要是怕,還會來這裡嗎?
「你們有你們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死,自然是一起,不然我多孤單,是不是?其實,你們都不瞭解我,我最怕孤單了。可是,你們都走了……」
他抱我抱得更緊,「別怕。」
「上官,你還在意你的身分嗎?」我抬起頭輕聲地問著。
他搖頭,「身分算什麼?早就看開了,讓妳在宮裡吃了不少苦,倒是我的錯了。」
也不知那時是對還是錯啊,我終是走不出皇宮裡。而他呢,他不願去叫那個人做爹,也不想讓我為難。
「上官,不論你是誰,你永遠是我的上官。」
「我也是皇子。」他輕笑著,眼裡還是竄過了傷逝。
「不管你們是誰,身分都不重要了,難道,你會回去做高高在上的皇子嗎?你不可能,他也不可能了。」我很篤定。
他沉默著。
我知道,他們是無法再回去了。不管仗勝了,或者是輸了,他們都無法再回去。習慣了沙場、習慣了這裡的明朗,叫他們如何再回去?
夜,沉悄悄地,一刻一刻慢慢地過去。我忍不住站了起來走動,還是緩解不下了我的擔心。
七皇子啊,千萬千萬要回來,不要讓我們都失望了。
上官雩看著我,眼裡有些暖意,也有些痛意。
我說:「我是擔心他受傷。」我誰也不想傷害,可是,終會傷害,若要問我最後選哪一個,我選上官,但是,上官卻要推開我。我的心又還裝著七皇子,這是什麼樣的心態呢?連自己也有些迷糊。
天色慢慢地發白,變得有些寒。我心裡急得像是一盆火在燒著,一聽到有人叫的聲音,馬上就衝出去了,一路不曾停過,往閘口跑去,視線焦急地尋找。他在哪裡呢?我怎麼沒有看見,千萬要在。
塵太大,我往旁邊退去,還是焦盼地看著,再不出現,我的淚,只怕會落下了。
「初雪!」七皇子爽朗地大叫著。
抬眼就看到了那在馬上威風凜凜的七皇子,吊著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看到他手上的血,又緊緊地繃著。
他跳下馬,我衝了過去。他抱我抱個結結實實的,大聲地笑著叫:「我又打勝仗了。」
我點頭,卻淚落。
他笑,暖暖地看著我,還沾上血的手在我臉上抹著,「初雪,黑暗中,最想看到的,是妳的笑,不想放棄的,也是妳的笑。別哭,我打了勝仗,妳應該笑。」
淚光中,我朝他笑,我知道,一定笑得難看,邊擦淚邊笑,可是在他心中,一定是最美的。
他又受傷了,卻不曾放開我的手。我還感覺得到他的顫抖,緊緊地、緊緊實實地抓著我。
回到主帳,上官雩不在了,侍衛說他去救治剛回來的傷員。我擰了巾子,輕細地給七皇子擦拭著臉和手。他的身上,傷得又更重了些,細細碎碎的傷口在手上、臉上都有。一張漂亮無瑕的臉,密佈著有些淺白的傷痕。
他笑起來,還是很好看,比熱熱烈烈的秋日陽光還要燦爛幾分。
他躺在那裡,說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我心痛得又想落淚,他拚得,就只差沒有腳軟。
閉上眼睛,他興奮地說:「耶律重讓我大傷了,必會撤出邊關,怕我攻之。這幾天,可以將大遼的人趕出我們燕朝的土地。」
「難嗎?」我驚顫地問著。
他嘆氣,「其實好難,每一次都驚險,不知明日之事,不出盡全力,就怕連一線生機都沒有。耶律重是大遼出名的大力之人,一手可以舉起大遼的一匹馬,不能和他鬥力,得智取。此次,我和幾位大將齊戰他,也是他輕敵,才讓我傷了。」
「可惜,我幫不了你。」我嘆道。
「在這裡,就是最好的鼓勵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回來。」他睜開明如水的眸子,暖暖柔柔的一片光彩。
我輕輕地給他的臉上上藥,感嘆:「你真的變了。以前的你,不愛說話,還冷冷清清的,現在倒是好,你一說,就滿室生輝。」
他低低地說:「人總是要改變的,不是嗎?」
「對。不能變壞就好。還好,你這次只是小傷,上上藥就沒有事了,這幾天可別沾水。」我照著上官雩的台詞念著。
七皇子哀怨道:「我怎麼好像又看到了上官雩那張臭臉?」
我心裡一樂,輕輕地拍著他的臉,「樓破邪,你要是不想以後娶不到娘子,還是小心一點,你很漂亮,可是,越來越多傷了就難看了。」
「我這一世,也沒想去娶了。」他別有深意地說。
「誰說的,你好好一個人,不娶,就想納妾不成?」
他笑,輕拉過我,眸子掃著我,有些心痛,「看妳,眼黑黑的,必也是一夜未睡吧。沒事了,睡一會兒,再用些膳,精神就回來了,再趁士氣如虹,出南水。」他側側身,讓出些地方。
我也沒有計較合不合適,是真的累壞了,人累了,心也累了,窩在他的身邊,聞著他的氣味,卻睡不著。以前的種種,回想了起來,和他一起酒醉,聽他說話,心裡產生一種衝動,是他了、是他了……
我抬起眼看他,正迎上他的眼光。
將我攏緊一些,他在我的頭上低喃:「還記得書房醉酒嗎?現在也像是醉了。」
「記得。」我輕聲地說,「我借酒裝醉而已。現在的我,你哪裡知道,酒量好得很呢。」
他笑,暖暖的氣息吹拂在我的臉上。
我手細細地感觸著他臉上的線條,「樓破邪,讓我跟著你吧,生死與共。」
他吻吻我的臉,讓我有些顫抖。
他輕聲地說:「初雪,我給不起妳承諾。」
我轉過臉,有些苦笑,「以前,你們爭著我,都怕我倒向那一邊;現在呢,卻是互相推託。樓破邪,我絕不是因為上官的推卻,才跟你說這話,不是他不要了,就找你。」
他拉起我的手輕吻,「我知道妳不會的,因為妳是倪初雪。」
「我也曾想跟著他,走天下,凡事俗事,都如過眼雲煙,何等的快意。可在心裡的深處,卻想著你。那時候,我恨你,可我又恨不起來。我想你,很想你,我在宮裡,刻意地不去聽你的消息,就是怕自己害怕。我搖擺過,我在上官和你之間也迷惘過。」
他抱緊我,「不要說了,我明白。」
我搖頭,看著他的眼眸,「你不明白的,真的。」
「初雪,很多的問題妳還不明白。」他低嘆,「我不想讓妳恨。」
我低低地笑,咬他的手指,「恨,這就報復你了。我報復你,明明就知道了我的一些身分和祕密,為什麼不告訴我?還叫我要開心。你就以為我開心得起來嗎?」
他愕然,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分了,不是嗎?你卻以為這是為我好,到了最後我才知道。太子急著要納我為妃,就是因為我的身分吧。他總是不看好燕朝和大遼的戰爭。可是,你不會敗的。我得逃,我逃不了,就得一死。你勝,那麼,我就是你的軟肋。你敗,我就是他生存的一個棋子,對吧?我怎麼會甘心讓人算得如此的盡呢?」我哀怨,在梨香說出來、在平貴妃的怨恨中,我籠統地想通這些,也就是理清了所有的為什麼。
他輕顫地低語:「我的初雪,對不起,我以為妳留在那裡,會好一些。」
「你明明知道,你的哥哥,太子,是一個喜算計之人。」我瞪著他一眼,「在宮裡,我總是讓人算計,我不喜歡,真的不喜歡。就連我出來,只怕也是順利得讓我心驚。我相信鳳兒,但是,我不相信連秋池。」她太可疑了,我也說不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