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妖魅的深綠色眼眸此刻正微微泛著笑意,他說:「藍,我找到一個辦法,可以讓妳擁有世人的感官了,開不開心?」
我看著他,很想開口問他是什麼意思,但就像是第一次在夢裡看到他時那樣,根本就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也就任由他在那裡自言自語了。
見我沒有回答,他也不生氣,走過來雙手抱著我,開始說起他今天所遇到的事。
什麼XX天使不小心進錯聖門啦,或者XX天使擺錯聖器被罰抄《神言》等等……
我突然發現,他不生氣的時候真的很美,不是外貌的美,而是一種自內散發出來的神聖之美,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被他耀眼的光芒所吸引,就像是迎接一縷最純淨的陽光,洗滌、淨化了我所有的不愉快和茫然無措,並在心靈中開始沉澱出一種名為幸福的種子,慢慢地生根發芽……
「藍,如果有一天妳忘記了我,我該如何對妳?」他突然問道。
我看著他,就只是看著他,不言不語。
其實我真的很想接下去說:「那你就放過我吧!」諸如此類的話,可惜眼神不能傳達出我的意思。
所以……只能是無言中的無言……
他突然大笑起來,宛若太陽撥開了層層烏雲,陽光遍撒大地。
我被怔了一下,趕緊轉開視線,只聽耳邊又傳來他的自言自語:「好想再聽聽妳的聲音,可惜『百日草語』一百年才結一次果,能得到的種子並不多。」
我眨眨眼,想著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草藥,竟會有如此功用!
如果能夠得到一些果實,分給那些聾啞孩子們吃的話,該有多好?
「藍,妳眨眼了!妳聽得懂我的話了,是不是?」法蘭西斯臉上的欣喜讓我懵了一下,難道我連眨眼睛都不會嗎?那活得多累啊……
「藍……藍……」
他緊緊抱住我,喃喃叫著「藍」這個名字……我的腦袋徹底變成一團漿糊了。
藍……
從法蘭西斯帶我離開溫泉民宿以後,他就一直稱呼我「藍」。
那麼,這個「藍」……難道是那張手繪相片上的女孩的名字嗎?
而我,現在就夢到附在這個女孩身上,看著眼前的……熾天使?
對,現在的他是熾天使,不是法蘭西斯。
即使不知道哪個才是哪個,但是記憶中的法蘭西斯,應該是個翩翩紳士,他所講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層套著一層的意思,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會突然暴怒,或者一個不高興就打人。
靈魂宿主……
以前在學校時,有一些愛好靈異事件的同學們,自己組個探索鬼魂奧祕的社團,還曾經選擇在半夜三更去墳場,上了一場讓人至今都覺得毛骨悚然的靈異課,所討論的內容,就是兩個靈魂的相對存在性。
而最終的結論就是:那些有著特異體質的人,身體裡也許真的同時住著兩個靈魂……
兩個靈魂的宿體,會不會指的就是法蘭西斯這種情況呢?
我倏地瞪大眼睛看著他,然後才很遲鈍的發現——我這不是在夢裡嗎?怎麼還能如此清晰地看著他,而且能跟他如此親密地接觸,感受到他身上所傳遞過來的熱量?
啊啊啊……我不會睡到穿越了吧!?
囧……當然不會穿越了。
我只是覺得,這次真的跟以往很不一樣。
我能接觸到實體,還能感覺到這裡的一切氣息,就連他眼中突然冒出的深沉慾望,我都能真真切切地看到……
耶?慾望?
他、他、他該不會是想……偶滴媽呀!救命啊!
身體突然騰空,預感不妙卻不能動的我,就這麼被他抱起,置身在那柔如柳絮、暖如陽光的潔白大床之上。
他俯身上來,開始細細地啄著我的頸側,含住我的耳垂輕輕揉弄著,身體傳遞出的不自然反應讓我感覺到深切的恐懼,本能地的想要抬手拒絕,卻是無能為力……
我好想哭,這是夢啊!為什麼在夢裡要這樣?為什麼不能醒來、不能動?
對了!我要醒來、醒來,這只是夢啊!
我趕緊閉上眼睛,咬著唇瓣不讓自己在乎他的動作,然後一攥拳,努力地想要移動,卻突然感覺胸前一涼。
我本能地睜開眼,入眼即是他一臉興奮兼不可思議的表情。
「藍,妳……妳能感覺到了對不對?對不對?」
我暈……還當他是怎麼了呢!
不理他,我繼續閉眼,努力在心裡喚著自己醒來醒來、趕緊醒過來……
「藍?」
耳邊的聲音突然變得好遙遠,我猛然睜開眼,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濛濛的灰白之中……
那個……唸著「醒來醒來」好像真的有效耶!?
我開心得簡直要歡呼起來,卻忽然感覺耳朵有些發癢。
我伸手撓了撓,竟抓到一把頭髮,扯了扯,沒感覺到疼,我嚇了一跳,終於……徹底……完全……醒過來了!
寒……
周圍的景物陌生得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知道自己現在置身在一個很溫暖很溫暖的溫泉池內,池上氤氳的霧氣緩緩朝四周飄散開來,遮掩了一定的視野。
單憑感覺,我知道這裡不是原先的那家溫泉民宿,倒像是在山洞之類的郊外地方,而且在溫泉池的周圍,還長滿了翠黃色的野草,幾朵耐熱的小花隨著洞口偶爾吹進來的山風左右搖擺著,怡心怡情……
這裡,儼然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洞,讓人驚嘆不已。
不過驚訝歸驚嘆,現實總是要面對滴!
「好點了嗎?」
身後貼耳傳來的磁性嗓音,完全應驗了我心中所想,所以我沒有驚叫或掙扎,只是很冷靜地放開手心裡抓住的那綹頭髮,朝著一旁試探性地挪了過去……
萬幸,他沒有阻止我!
「藍,妳夢見了我們的過去,對不對?」
腳底突然打滑,我狼狽地在水裡撲騰了好幾下後,才終於站穩,一甩濕淋淋的頭髮,回身怒視那個害我的混蛋。
「真可愛,原來有了七情六慾的藍,就是比無感的木偶好。」他慵懶地伏在一塊凸起的岩石邊,微挑的眉眼有著說不盡的邪魅與狂浪。
「你是誰?」
我壓下火苗,覺得此時不宜與他硬碰硬,不然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嗯?妳忘記了嗎?有司米拉德不是已經說過我是誰了?」
「那是你的神職名,我要的是你的名字,全名!」
他媽的如果他敢說自己叫「法蘭西斯」,我……我……我唾棄死他!
「撒拉弗,我叫撒拉弗安琪兒。」他輕輕道。
「……」
很好,我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
兩人各據一方泡在溫泉池裡,吃著他不知道從哪裡弄回來的山野水果,倒也相安無事,只不過一直徘徊在腦海裡的疑問,卻是越來越盛。
比如:為什麼會看到紅月亮?為什麼亞德里恩的雙手掌心會出現那麼奇怪的圖案?為什麼我會因為那個圖案而感到不舒服?為什麼明明很平凡的我,卻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為什麼名叫法蘭西斯的人,卻成了熾天使撒拉弗?
「那個……我想……」
「我給妳三分鐘的時間,有什麼想問的就快問吧。」
不等我說完,他像是早就料到我要說什麼似的,伸出三根手指朝著我晃了晃。
「三分鐘!?」
我可是有好多好多的問題,都想要得到解答ㄟ,這三分鐘哪夠啊!
「兩分五十五秒、五十四秒、五十三秒……」
TNND!還給我倒數計時了!
呼呼……鎮定,要鎮定……呼……
問題:「你說你叫撒拉弗,那法蘭西斯又是誰?」
「我未甦醒時的殘餘靈魂記憶。」
「那你又是怎麼甦醒的?」
「約定,跟許拉斯約定永遠不見有司米拉德,相見時自然會恢復所有記憶。」
「那我是誰?」
「妳……」他的眸光閃過一絲柔色,完美地勾起嘴角,淡淡笑道:「妳是我所創造最完美的愛人。」
「……」我吐血。
「還有嗎?」他挑眉朝我看來。
「當然有!」我立馬正身,繼續問:「亞德里恩是誰?我問的是他真實的身分。」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不是自譽什麼都知道的嗎?」我嘩啦一下站了起來,一手扠腰,一手指著他的鼻頭大聲道:「亞德里恩手心裡出現的那兩種圖案代表了什麼,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是的,但是我不想告訴妳。」
他安然自若地捋順垂在胸前的墨紫色長髮,笑得很欠扁。
「你說你給我三分鐘問答時間的,你想反悔?」我怒。
「給妳問,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回答。」他不悅地朝我看來,緩緩道:「藍,妳是越來越不乖了。」
「我……」窒了窒,我怏怏地縮回水裡,悶悶道:「我餓了,還有一分三十秒的時間,等你找好食物回來再問!」
「……」
他犀利的視線,瞪得我幾乎要把自己整個埋進水裡了。
終於,聽到一陣水聲響起,接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直到完全聽不到腳步聲之後,我才鬆下一口氣來。
好恐怖啊,我以為他又會衝過來教訓我了呢!
後遺症啊後遺症……垂淚ing。
話說,這個後遺症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怎麼一見到他不高興,我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
唉……我怎麼把自己比喻成老鼠?拍飛自己算了!
不過回想起來,好像是自從在海邊被法蘭西斯救了之後,我就一直對他存在莫名的熟悉以及恐懼感,只是當初沒有太在意,只以為是自己沒安全感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現在想來,如果我真的是他所創造出來的人類,那麼,夢裡出現的那個跟我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女,定然就是我的前世無疑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我會轉世為人呢?他又為什麼會消失了一部分的記憶,而直至昨晚的那場意外之後,才想起所有的過去?
真是複雜得讓人很糾結ㄋㄟ……
我掬起溫泉水澆在臉上,任由水流滑過自己微睜的雙眸。
透過迷濛的水霧,腦海裡突然浮現葉佳的身影。
「小葉佳……」我環抱自己,喃喃著她的名字,不由得輕笑起來。
葉佳,一個只要一黏在一起,就不容易讓人忽視的存在。
她纖細又火爆的性格,有時大剌剌得讓人忍不住為她捏一把冷汗,有時又會異常細心得讓人感覺心裡暖暖的。
有時候,她會指著我的鼻頭罵我笨蛋,但一轉身又會笑嘻嘻地跟我勾肩搭背,講些貼心的話……
好奇怪!這個時候,為什麼想起的不是亞德里恩、爸爸媽媽或者爺爺外婆,而是葉佳,這個讓我好氣又好笑的死黨手帕交。
也許,對現在的我來說,最需要的不是愛情,也不是親情,而是友情,是那種可以讓我全部身心都放鬆,而不必有負擔的友情,一個可以傾訴委屈的心靈港灣,一個可以共享祕密的夥伴……
已經不能再分享祕密了……
我黯然的看著水面,思緒開始飄飛。
溫泉泡久了會頭暈不適,我伸展了下有些麻痺的手腳,才懶懶地起身朝著岸上爬去。
剛一站穩,就被突然襲來的冷風吹得渾身一陣冰涼發抖。
可惜沒有換洗的衣物了,我只能無奈地對著雙手呵了口氣,搓一搓,才灰溜溜地跑到洞內更深處去避風。
裡面的光線很充足,一眼望去,山洞內遍佈大大小小不少坑窪水塘,繚繞的霧氣比外頭更加濃白厚重,但卻低矮得只在我的膝蓋處盤繞湧動,讓人猶如踩在雲端般驚奇不已。
山洞裡頭的濕氣很重,相對的也很溫暖。
不再感到冷寒的我,開始好奇地慢慢朝裡頭走去,直至轉過一道彎後,眼前約十公尺處地界才出現一堵裂痕遍佈,但卻光滑異常的乳白色山壁。
我停下前行的腳步,好奇地仰望那縱橫交錯的斑駁痕跡,心裡無限澎湃。
「真漂亮!」
伸手細細摩挲著這令人略感冰涼的山壁,猜想著裡頭的物質會不會類似於鐘乳石之類的碳酸鈣?
而後,我驚奇地發現被我的手撫過的地方,裂痕居然完全消失了,光滑細緻得恍如一面鏡子,還隱隱著散發著淡淡的透明白光。
這是……
我赫然一驚,趕忙縮回手,倒退幾步遠。
大約過了幾分鐘的時間,也沒發現它有什麼特別之處,好奇心再次戰勝了一切。
我吞了吞口水,開始忐忑不安地朝前挪去,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滑過細膩的山壁表層。
再一次的,手指所經之處皆是一片光滑明亮,我驚訝地瞪圓了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間發現一個新的世界奇蹟了。
「藍,妳怎麼到處亂跑!」
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讓我一驚,立即背靠著那面光滑的石壁,面對著撒拉弗。
「我沒有亂跑,只是走走而已,不行嗎?」空氣中的香甜味道讓我不由得揚高鼻子嗅了嗅,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麼東西,味道這麼香?」
「換上這件衣服就出來吧!」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將純白的衣物放在一塊石頭上後,就轉身走了。
「……」
管他的,有衣服換就行了,哈哈……
趕緊朝前小跑幾步,等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後,才以著最快的速度脫下身上早已不成形的衣物,然後換上一件……壽衣!?
囧……
我知道它不是壽衣,但是它瞧起來就像壽衣——通體雪白,毫無一絲雜質。
那個……好歹給條裙子也好吧!非得弄個兩件一套的白衣白褲……
咦?怎麼瞧著瞧著,好像跟先前住過的那家醫院的病號服好像哦?
汗一個先!
「藍,妳好了沒有?」外頭傳來了他的喊聲。
「好了好了!」
他怎麼又變得如此紳士起來?
我嚴重懷疑他一定是哪根神經接錯了,不然他的行為怎麼會如此讓人感到不安呢?
等享用過不知道是早餐、中餐,還是晚餐的這一餐之後,我才心滿意足地蹲到溫泉池邊去洗手,心裡則想著在中國的所謂日式料理店,還是沒有日本本土來得正宗啊……
「該去吉密魑族的祭壇了。」他道。
「咦?天黑了嗎?」
我起身朝著洞外看了看,還是白光一片,難道……又是結界!?
「嗯,妳準備一……藍!」
還未等他驚叫出聲,我眼前立即一黑,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