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完,大宋全軍覆沒,唯一生還的,只有墜落懸崖掉進河裡的楊六郎。皇上悔恨不已,自知聽信讒言,害死一代忠臣。
而楊五郎去請八賢王,不料半路上卻接到皇上聖旨,不得不先見皇上。他本以為只要說明前線戰事的情況,皇上一定會派兵增援,沒想到皇上卻以勾結謀反的罪名將他關起來,等大宋戰敗,楊業血濺李陵碑的消息傳來,皇上才親自將他放出來。
他仰天狂笑,手持紅纓槍,指著皇上大罵:「你這個昏君!你不配我們楊家忠心耿耿地為你賣命!」
然後他瘋了般再次回到戰場,卻只看到屍橫滿地,血流成河,他心灰意冷,腦海中萬般雜念已除,從此便消失無蹤。
皇上班師回朝,楊家將去時有八個,回來時卻只剩一個,頓時,天波府上下一片慟哭。
遼國大軍班師回朝,凱旋之師帶著勝利的果實,沿路契丹百姓歡呼振奮,北院大王耶律寒一舉消滅楊家軍,威震四海。
一路上,德錦從荒蕪的沙漠一直看到無邊無際的大草原,山巒起伏,綿延千里。
自從出了沙漠,天氣轉冷,她便被從囚車中放出來,安置在這輛溫暖的馬車裡,靠著柔軟的兔毛,旁邊還放著暖爐,北方寒冷的天氣一點兒都不能侵害到她。
她眼神空洞地望著車窗外不斷變換的景物,遠處白雪皚皚的高山,正刺得她的眼睛疼痛不已。
終於忍不住,滾滾的淚水開始氾濫,從她蒼白無色的臉龐一直滑落,滴落在窗外的路上,一路沒有斷過。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他們還在一起說話、在一起玩,出門時,她還口口聲聲答應娘一定會回去……這一切,都像是剛剛發生的一樣,卻在眨眼間翻天覆地地改變了,她甚至連思考的機會都沒有,連挽留他們的時間都失去了……
一切的一切,就這樣失去了,她真的、真的失去了一切。
一個士兵送了食物進來,有水有肉,小心地放在她的身邊,眼角偷偷瞥了她一眼,才轉身要走。
德錦忽然叫住他,聲音虛緩地問:「到什麼地方了?」
那個士兵不敢抬頭看她,只低低地答了一句:「穿過這片草地就到上京了。」
她似乎沒有在聽,眼睛望著窗外,嘴角不經意地顫抖著。
突然間,她頭頂的光線被遮蔽,巨大的陰影投射在她的面前,德錦輕輕抬了抬眼睛,空茫的雙眸倒映著他騎在黑馬上挺拔的身材,和沒有一絲表情的俊美臉蛋。她移開視線,放下了窗簾。
耶律寒看著那覆蓋著窗簾的窗口,久久移不開視線。
德錦自嘲地輕哼了一聲,望望那些食物,忽然又哭了起來,但卻沒有哭出聲音。
她不能被帶到遼國,就算作為俘虜,就算身不由己,她也絕不能去那個地方!她是大宋公主,去了那裡,只會受盡侮辱。皇上一向不允許有損大宋聲威的事情發生,無論如何,生死關頭,她能選擇的,只有死。否則她遠在大宋的母親,也會因她而受到牽連。
「娘……我該怎麼辦?」她的聲音幽幽地被車輪的軲轆聲和士兵的腳步聲淹沒。
她從小腿上抽出那把銀色的匕首,沒有再多停留一刻,閉上眼睛,狠狠地往手腕上割了下去。
她割得極深、極用力,下定決心就是要殺死自己!
望著自己的血液像流水一樣汩汩地流淌,馬車裡鋪著的白色兔毛瞬間被染紅了一大片。
她突然笑了,身體慢慢倒下去,她睜著眼睛,帶著輕鬆又苦澀的笑,看著鮮血四處流淌。
是她,用這些東西救了這世上最該死的人,現在,就讓這些東西慢慢地結束她的生命吧。
「四郎,給我一點時間……不要讓我這麼快就死去……讓我再想一想你……」
鮮血橫流,像一條永無止盡的河流,沒有方向,只是盲目地奔騰。
她的一頭墨玉般的黑髮鋪散開來,浸染著鮮豔的紅色,相互糾纏著,彷彿要將她吞噬。
耶律寒在最前方統領三軍,意氣風發,黑色的披風在風中像是展翅欲飛的雄鷹,不可一世。
他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大軍中的那輛馬車,心臟突然狠狠地疼了起來。
這時,那邊的士兵大喊起來:「不好啦,德錦公主自殺了!」
他漆黑的瞳孔瞬間收緊,策馬飛奔過去。
汩汩的血液順著馬車的縫隙流了出來,一路上星星點點,連成一條直線,延伸向天地的盡頭。
耶律寒翻身下馬,掀開馬車的簾子,只一眼,便呆住了。
她倒在鮮豔奪目的血液中,黑髮散落其中,一片怵目驚心。
鮮血流淌的手臂上,隱隱約約排列著幾道淡色的傷痕,她閉著眼睛,彷彿從此她美麗的眼睛再也不能睜開,再也不能從她清澈的明眸中看見他的倒影。
這一刻,他有生第一次失控了,他瘋狂地衝進馬車,抱起她孱弱的身體,大吼:「大夫!給本王把大夫帶來!」
他看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感覺是那麼的恐懼,他害怕失去她,害怕從今以後她會在他的生命中永遠消失!
她不能,她不能……
沒有他的允許,她絕對不可以死!
他扯破自己的衣服,飛快地替她包紮傷口,堵住那個不斷流血的傷口,雙手居然顫抖著。
士兵們誰也不敢出聲,甚至連大聲呼吸都不敢,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大王。在他們心中,冷漠無情的北院大王永遠如同冰山般,淡漠疏離,即使發怒,也不顯現在臉上。
可現在的他,不僅僅讓人恐懼,那看著大宋公主的眼神,彷彿只要她睜不開眼,十萬大軍就得全部做她的陪葬品似的!
匆匆趕來的大夫,惶恐地替德錦止了血,包紮了傷口,還親自熬了藥。這一切都做完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
而耶律寒則一刻不離地守著她,端湯餵藥,此刻,他就像個普通人般,甚至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奴隸,只要她沒事,他願意做任何事。
「你確定她沒事了?」他看著她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心慌意亂。
「是是是,只要稍加休養,不日就可恢復,只是……」大夫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不敢往後說下去。
「只是什麼!?」他又惱怒起來,眼神凌厲得幾乎要殺死人。
「只是德錦公主目前的身體,恐怕不適宜跟隨大軍長途跋涉,她需要靜養,才會好得快。」
耶律寒揮揮手,情緒又恢復了平靜。
等到大夫逃也似地離去之後,他看著她,突然俯下身吻著她冰涼的唇。
他心緒澎湃,又慌又亂。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一個女人這樣牽動他的心,這樣讓他不能自已。
他一隻手撫摸她的臉,癡癡地望著她,彷彿要這樣看著她到天荒地老。
「我終於知道,我是這樣愛妳。」
她的睫毛閃了閃,眼睛沒有睜開,卻有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流出,滾滾地,落在腮邊。
「對不起……對不起。」他俯首在她的耳邊,聲音像嘆息般,一聲又一聲地對她說著「對不起」。然後,他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珠,拉著她的一隻手放在心口,低聲訴說:「從今以後,我這裡,讓妳居住,我不會再讓妳受一點兒傷害。」
她在睡夢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不會知道,她的一輩子,就從這裡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