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希,朕答應你。第三件事若是想到了,也速速說來,朕說到做到!」凌徹一臉的平靜,說罷不再看汐月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他本想帶她去見母妃的,既然真的那麼勉強、那麼為難,那就走吧!
既然可以喜歡,便也可以不喜歡吧?他向來就不懂如此卑微地去乞討感情的,如果這一份情一直都是他算計、利用、哀求而來的……
那麼,不要了,也罷。
累了。
……
翌日一大早,鳳希便帶著汐月出宮了。
凌徹再也沒有出現過,端木賜和向天都來送行,青衣和紅衣執意要跟著汐月走,栗兒也一路跟到了宮門口,只是,汐月卻表明不帶任何一人上路。
兩人一前一後騎著馬。鳳希仍舊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揹著那把玉玲瓏走在前面;汐月在後面跟著,一身簡潔白紗長裙,比平日裡多穿了一件紫色的貂皮披風,是臨走時栗兒匆匆忙忙送來的。這紫色袍子眼熟得很,她卻也不去多想了。
宮裡遠遠地傳來了退朝的鐘鼓聲,汐月遲疑了一會,始終沒有回頭。這個時候,他應該下朝了吧?
她想起青衣她們的問題來——
=「小姐,妳什麼時候回來啊?」=
她也不知道,還會回來嗎?師父只說要帶她去鐘離北部看雪景,之後呢?要去哪裡?她只是一心想著離開,想逃避,從來沒有真正想過要去哪裡,從未考慮過離開了該何去何從。
「師父,丫頭長得和師娘很像吧?」都跟他出來了,該問清楚了吧!
「嗯,是哪個高人替妳易容的?」這是端木賜告訴他的,只說了這丫頭的容顏被玫瑰毀了,至於是何等高人替她變了容顏的,並沒有說清楚。竟能做出和默娘一樣的容貌,這人究竟是誰?怎麼會這般巧合?
「在山林中偶遇的一個世外高人,也沒留下姓名來歷。」汐月淡淡地解釋道。
原來凌徹是這般替她解釋的。
鳳希心中雖詫異不已,卻也不再追究。一切都是緣分吧……默娘總喜歡將一切歸於緣分,也許真的是緣分吧!
見鳳希沒有說話,汐月微微攏起眉頭來,又一次問道:「師父,師娘是鐘離的大公主吧!」
鳳希那蒼白的唇邊浮起無奈的笑意,道:「她叫默娘,是鐘離的大公主,那個贈妳玉玲瓏的是她的七弟,鐘離的寒王。」
汐月心中一驚。難怪那日他會邀他們到蝴蝶居,又將那傳世古琴玉玲瓏相贈!
她想問的很多,師娘是怎麼死的、師父這一身傷痛是怎麼來的、玉玲瓏既是師娘遺物,又怎麼不在師父手中呢?
只是,她不想為難師父,他若要說定早就說了。那日將七音魔陣傳授給她時,他只是說自己活不了多久,便不再多做解釋,說得那麼雲淡風輕,彷彿是別人的事,無關自己性命。
「師父,我們看完雪景後去哪裡呢?」離皇宮已經越來越遠了,過了這片林子就要出城門了吧!
汐月終是忍不住回頭了。
還會回來嗎?第一次離開是為了回來,第二次呢?真正的慕容汐月已死,是她自己說不再有任何瓜葛的了,而他,終究也放了手……不會再回來了吧!
「看完雪景啊……」鳳希話語未落,卻突然從馬上一躍而起,將汐月拉下馬來護在身後。
只聽一陣詭異無比的琴音緩緩傳了過來,越來越近,四周頓時籠罩起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息,汐月心中大驚,這氣氛很是熟悉,和那日在西南大山中遇到的七殺陣如出一轍,只不過多了那詭異的琴聲!
「師父,是七殺陣!我見過!」汐月急急脫口而出,腦海中浮現那青衣怪人那修長清瘦的身影來。
「這不是七殺陣!」鳳希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詫異,忙又急聲問道:「妳見過七殺陣!」
是秦嘯來了,他何時見過了這丫頭的?
「嗯,在西南大山誤入了,像是一個青衣怪人布下了,無意為難我們,就放……」汐月話還未說完,整個人便愣住了,只見她口中那青衣怪人正遠遠朝這邊走來,身後跟著六個女子,皆是一身竹輕紗,個個生得柳腰蓮臉,手中抱著古琴,蓮步生姿,好不妖嬈。
鳳希卻早已一身戒備,將汐月護在身後,眸光深邃,一絲從未在他那清明的眸子出現過的陰鷙緩緩浮現出來。
秦嘯,好久不見!
「呵呵,鳳希,好久不見!」秦嘯冷冷地笑著,一路跟著那丫頭到了鐘離又回了百納,本不想驚動皇室的,現在倒好,他們自己主動出了宮,他要的東西一樣都沒有落下,那麼齊備,鳳希的命,玉玲瓏,還有這個同默娘那麼相似的女子。
「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沒想到命倒是很硬啊!」鳳希的話語不似平日裡的低沉,卻是冰冷了起來。
汐月滿腹詫異,這青衣怪人究竟是何人,同鳳希似乎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答應過默娘要替她報仇的,你都還沒死呢?我怎麼能死?」秦嘯的話語亦是清冷,卻驟然翻身躍起大手勾成爪朝汐月抓來。
鳳希攬著汐月,足尖輕點,不停地後退,看著仍舊迎面追來的秦嘯蒼白的臉上陰鷙起來。
「替默娘報仇,你以為你有資格嗎?」鳳希怒聲,誰都沒有資格替默娘報仇!只有默娘自己有這個資格!
他一直在等著她來尋仇,一直等著,即便一身經脈具損,亦是硬撐著等她,誰知一等三年,等來的卻是她的死訊!
「我如何沒有資格,她哭她痛她死的時候,是誰在她身邊?不是你,不是你這個所謂的駙馬,而是我!我如何沒有資格!?」秦嘯再也平靜不了,額上青筋浮現,一樣蒼白如紙的清俊容顏怒氣滿滿。
鳳希身子一僵,攬著汐月緩緩落了下來,側身躲過秦嘯襲來的厲爪,一掌狠狠將秦嘯給震了出去,取下背後那玉玲瓏來,盤腿坐了下來,一臉的陰鷙可怕。
汐月站在鳳希身後,一臉擔憂與詫異,卻並不驚恐,這青衣男子的武功雖不賴,似乎同師父一樣,皆被虛弱體質所牽制住,他那同師父一樣蒼白的臉色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琴聲驟然響起,汐月心中一驚,這琴聲曲調這般熟悉,同那日在西南大山蝴蝶居中彈奏的那一曲一模一樣,曲調恢弘,琴音卻是蒼韻松古,溫勁而雄,只是如今聽師父彈奏起來卻隱隱透著戾氣。
秦嘯此時竟更是憤怒,厲聲道:「鳳希,你竟用還有臉彈奏默娘作的曲子!你知道她最痛恨的就是這首曲子!」
鳳希沒說話,低著頭續續彈奏,曲調陡然低沉了下來,秦嘯連連退了幾步,卻是縱身躍起,一旁那留個女子早已朝著六方而去,消失這林中了。
不一會兒,那七個方向古怪詭異的琴聲又一次傳來,汐月只覺得暈眩之感陣陣襲來,有些站不住腳,在鳳希身後蹲了下來,師父似乎不是在佈陣,更像是和那青衣怪人鬥琴,連著鳳希的琴聲,八個琴聲皆是詭異無比直灌入耳,亂人心智。
鳳希看都沒看汐月一眼,一臉神情肅然而又專注,緩緩抬起頭來,蒼白的唇角緊抿,眸子異樣的猩紅。
原本低沉的琴聲突然高亢了起來,蓋過了那陰森古怪的琴聲,不一會兒鳳希的琴聲才又緩緩低沉了下來,只是這邊方才放緩,另一邊的琴聲緊接著傳來,依舊奇異古怪,是汐月從未聽過的。
陣陣的暈眩,汐月不得不坐了下來,雙手捂住耳朵低著頭,只是那八個聲音依舊貫耳而入,頭痛欲裂。
「師父……」本能地求救,鳳希卻充耳不聞,蹙著眉頭,只聽得秦嘯原本那單薄的琴聲陡然厚重起來,六個方向的琴聲一齊傳來,音音相錯,接連不斷,鳳希頓時噴出一口鮮血來,那纖塵不染的白衣上終於染上了血跡,手卻還是續續地彈著。
六方的琴音突然斷了,只剩下一個方向,琴音單薄卻似乎越來越近了。
突然,錚的一聲,玉玲瓏斷了琴弦!
鳳希似乎這才清醒過來,眸子紅潮退去,這才想起汐月還在身後,驟然回過頭,整個人完完全全給怔住了!
凌徹不知何時來了,早已將汐月護著懷中,俊眉緊鎖,一臉冷峻,眸子隱隱透著不安,大手捂著汐月的雙耳,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了,只見汐月雙眸緊閉小臉蒼白,紅唇邊噙著血跡,是那般怵目驚心!
「丫頭!丫頭!妳醒醒!」鳳希也不顧不上那玉玲瓏,更顧不上那漸漸消失的古怪詭異琴聲,翻身而起,伸手正想觸碰汐月,背後卻傳來一聲大笑。
只見秦嘯嘴角亦是噙著血跡,遠遠走來,原本身後那六個抱琴女子已不見了。
「鳳希啊鳳希,默娘就是這樣被你傷了的,就是這樣因你而死的,你看到了嗎,今日一切又重演了,你不是要帶這丫頭走嗎?她活不了多久了,十日,十日後她便同默娘一樣永遠也醒不來了!永遠也醒不了,哈哈!」
秦嘯失聲大笑起來,見鳳希那一臉瞬間的落寞、幡然醒悟、絕望,便是笑得更肆掠了,只是不知為何,那深邃的眸子卻是濕了,笑聲頓是戛然而止,一口鮮血噴口而出,癡癡地看著汐月,卻是應聲倒地,清俊的面容仍舊帶著笑。
「鳳希,他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凌徹幾近是怒吼,雙臂緊緊擁著汐月,怒目看向了鳳希。
鳳希緩緩回過神來,看著汐月那蒼白的容顏,突然無奈地笑了,終究是去不了那冰雪高原,看不了那霧?雪景,對於默娘,他唯有這一個承諾沒有履行,其他的一概問心無愧,他不需要解釋,秦嘯不懂,默娘懂的。
這是,終究又是錯了一回亂了一回,害了這丫頭。
「說啊,究竟怎麼回事!告訴我!」凌徹怒聲中帶著顫抖,這個女人,既然要走,如何就不能好好的走呢!才離宮不到半日,叫他放了手,如何放得了心呢?
「凌徹,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是……」鳳希的聲音漸落,尾音幾不可聞。
凌徹抱著汐月,連忙側身過去,只是,聽了鳳希那幾句話,頓時俊眉蹙緊,一臉神色複雜了起來!
鳳希無力地看了汐月一眼,唇邊仍舊噙著那無奈的笑,雙眸一閉卻是朝那斷了琴弦的玉玲瓏倒了去。
凌徹抱著汐月站了起來,突然無力地笑了起來,看著她那安靜的樣子,禁不住輕輕在那緊閉的眸子上印了一吻,貼著她的耳畔,無可奈何地低聲:」小汐汐,我上輩子一定把妳欺負慘了,妳這輩子才來這般折磨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