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 情毒
在米修的提議下,安德魯帶著傷勢痊癒的慕容悠到塞什爾的首都維多利亞散散心。
搭乘三個小時的私人遊輪,他們來到這坐落在馬埃島東北角的港口城市——維多利亞。它是世界上最小的首都城市,不用半小時就能將整個城市走完。
中午,他們在一間西餐廳用完餐後,便去了國家植物園,園內種植了塞什爾群島上的各種珍奇植物,其中有八十餘種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包括高大的闊葉硬木、白色的鳳尾狀蘭花、奇特的瓶子草、極為稀罕的海蜇草,以及塞什爾的國寶海椰子樹等。
由於這個時節是塞什爾島的觀光季節,所有來往的人群裡除了當地的黑人之外,也有一些白種人和黃種人,但不管是哪個國家的觀光客,絕大部分都是衝著被稱作「樹中之象」的海椰子樹而來。這可是塞什爾的國寶,是一種富有神祕色彩的樹種,雌雄異株,一高一低相對而立,合抱或並排生長,如果其中一株被砍,另一株便會「殉情」而死,故當地居民稱它們為「愛情之樹」。
海椰子的果實也有雌雄之分,雄的長一米多,粗約二十釐米,狀似男性生殖器;雌的呈橢圓狀,直徑約二十釐米,狀似女性生殖器,相當的唯妙唯肖。
這種椰子的果實,果汁稠濃,味道香醇清涼,既是上等飲料,又可做藥,有補腎壯陽之奇效。完全成熟後的椰肉清脆香甜,非常好吃,但如果你想把果實帶回家,就必須得到政府的允許,誰叫它是塞什爾的國寶呢!
當安德魯和悠來到海椰子的觀賞區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這個時候,大多數的遊客都會在海灘上做日光浴,所以人不算多,加上他們,不過十人左右。
可即便是看到如此珍貴的植物,慕容悠的表情仍是木然的,只見安德魯不厭其煩地重複講解員說過的話,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手腕上的傷口還包裹著一層紗布,臉色可能是因為日照的關係,看起來紅潤了些。
講解員講解完後,旅客們紛紛照相留念,過不了多久,旅客們便一哄而散。
安德魯看著眼前七、八棵海椰子樹,心情是複雜的,因為在這名為愛情之樹前面,他的愛情更顯得苦澀而揪心。
他蹲下身子,與坐在輪椅上的悠平視,明知道她根本聽不見他說的話,他仍是喃喃自語道:「它們就如同我一樣,如果失去妳,我便會枯萎,那麼妳呢?是否也會因為失去我而枯萎呢?」
說完,他搖頭自答:「不,妳不會,妳只會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枯萎,而那個人永遠都不可能是我。」
或許這就是他的愛情——心愛的女人就在自己身邊,卻永遠得不到她的愛。如果真是這樣,他寧願化作這些椰樹,它們雖沒有感覺,但卻能同生共死,永不離棄。
這是多麼的美好、多麼的令他嚮往……
只是,他得不到,他唯一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她。
他嘆了口氣,語氣中有著濃濃的失落,「我幫妳照相好嗎?」說著,他把輪椅推到一棵相互擁抱的椰樹前,拿出相機打算照相。
「先生要我幫忙嗎?」突然,一旁走來一個年輕的男子,他穿著印有棕櫚樹的花色襯衫,看五官不像是非洲人,但可能是常年在太陽底下的關係,皮膚是深褐色的,「來到這裡,情侶或夫妻一起照相,會有白頭偕老的寓意哦!」
安德魯本來打算拒絕,因為他討厭和人接觸,但他口裡那句「白頭偕老」卻觸動了他的心,他無法得到她的愛,那麼白頭偕老也是一種最大的安慰。
他將相機遞給了對方。
「這是你太太嗎?她真漂亮!」他接過相機,朝悠笑了笑。
塞什爾也有不少東方人,但像她這樣嫵媚的女人,見過一回就不會忘記,他記得她好像有來過這裡,當時她身旁也有一個男人,不過不是現在的這一位。
「夫人,我好像曾經見過妳。」基於禮貌,他上前想跟她握個手,哪知手剛伸過去,就被一隻巨大的手掌給隔開了。
抬頭一瞧,他就被安德魯冰冷的眼神給嚇到了,那雙灰色的眸子像是能凍結他的血液似的,即使在太陽底下,他都覺得背脊發涼。
「她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安德魯直覺認為他是那種看到美女就企圖搭訕的男人,眉峰一緊,冷眼道:「照相!」
「抱……抱歉。」他吞吐著口水,「請站好,我要照了。」
哢嚓一聲,照完相,年輕人趕忙將照相機還給安德魯,「抱歉,打擾你們了。」
「你可以滾了!」
年輕人被他冷冰冰的語氣給嚇到了,但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做,嚥了口口水,他壯大膽子來回張望了幾下,小心翼翼地說道:「要不要買海椰子的種子?可以拿回家種。」
這才是他主要的目的。他是販賣海椰子種子的商販,只要看到情侶、夫妻在這裡照相,他都會上前來搭訕,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像惡魔般讓人害怕,但看穿著一定相當富有,他還記得上次和她一起來的那個男人也有買,而且還付了很大一筆錢。
如果他沒記錯,這是犯法的。安德魯挑眉質疑。
「很便宜,而且種子很小,就算過境也不會被檢查出來。」他是很想趕快逃離安德魯,但他也想賺錢。
很多遊客都想把海椰子樹帶回家做紀念,因為它不僅珍貴,而且象徵了永遠不朽的愛情,但是想要將海椰子帶回家留念,是需要政府批准的,而他看得出,這個男人雖然冷冰冰的,但一定很愛他的妻子。
「有聽過傳說沒有?如果夫妻能一起吃自己種出來的海椰子果實,那麼即便死了,來世也一定能成為戀人。」他用這傳說誘惑他。
來世嗎?安德魯動心了,「多少錢?」
「這可是很珍貴的,價錢嘛……」年輕人貪婪地搓著手。
「一千美金,還是一萬?」安德魯不耐煩地說道。
聞言,年輕人張大了嘴,心中竊喜,這個男人果然有錢。
「一……一萬!」他緊張得手心冒汗。其實種子最多就值幾十美金,因為它不容易種活,不過這個他是不可能說的。
安德魯眉毛也沒皺一下,就從皮夾中抽出一疊鈔票扔給了他。
「謝謝,謝謝先生。」年輕人興奮地接過錢,然後將一個藍色的小布袋遞給他。
安德魯將袋子放到悠的膝蓋上,「香,是海椰子的種子,妳喜歡嗎?」
「夫人一定會喜歡的,那可是我們塞什爾的寶貝。」年輕人數著手裡的錢,高興得都忘記了害怕。
「你可以滾了。」安德魯冷眼掃向他。
「抱歉,抱歉,我馬上滾。」被他看得汗毛直豎,年輕人趕忙將錢塞到口袋裡,眼角餘光看到悠從袋子裡將種子拿出來,「這位太太,海椰子的種子是有毒的,碰到的話記得……」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悠將種子含在嘴裡,頓時,他大吃一驚,「夫人!」
「香!」安德魯看到她的舉動,整個臉都變了色,「妳在幹什麼!?把它吐出來!」
但是,慕容悠根本沒有照做,而是直接把它吞進肚子裡,只是下一刻,她的臉色就開始發青了。
「香,妳別嚇我,妳怎麼樣了?」安德魯捧起她發青的臉,她看起來很痛苦。
「先生,趕快送她到醫院,這種子的毒性非常厲害!」年輕人也慌了神。
安德魯聞言立刻將她抱起來,直奔出植物園,而年輕人早就嚇到了,趕忙開溜,因為要是讓警察抓到他販賣海椰子的種子,那他下輩子就要在監牢裡度過了。
可是,她怎麼會把種子吞下去?難道她不記得上次她身邊的男人買的時候,他也有提醒過他們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到醫院,悠立刻被送去洗胃,安德魯則即刻打電話給米修,因為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的醫生就是他,而且也沒有比他更出色的醫生了。
「請問,誰是病人的家屬?」一名看起來五、六十歲的醫生走了過來。
「我是。我夫人怎麼樣了:」安德魯衝到醫生面前,拽著他的衣領吼道。
醫生顯然被他嚇著了,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到底怎麼樣了!?」他再次森冷地吼道。
「先生,你……你冷靜一點。」
「快告訴我!」他幾乎要勒斷醫生的脖子了。
「咳……咳……已經……沒事了,幸好……發現得早。」醫生急促地喘息道,他快斷氣了。
他的話,讓安德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手中的力道,「我要看看她。」
他一鬆手,醫生立刻退離他數步。太可怕了!他的命差點斷送在他手裡。
「當然,當然,她已經被送到病房了,您現在就可以去看她。」
安德魯立刻奔到病房,只見剛洗完胃的慕容悠躺在病床上,臉色比她身下的床單還要白上幾分。
「香!」他握住她的手,幾乎不敢相信他差點又要失去她了,「妳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怎麼可以!?」在她吞下種子的那一刻,他知道了,她來過這裡,而且知道這種子是有毒的,甚至是致命的。
他的心又一次被撕裂了。
隨後趕來的醫生基於他剛才的危險舉動,不敢靠近他,只是站在門口說道:「先生,雖然您太太已經洗胃了,不過毒素還有些殘留。」
「什麼!?」安德魯兇狠地瞪視他。「會不會有危險?」
醫生被他的眼神駭得倒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說道:「放……放心,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
「不過什麼?」他的眼神銳利得像一把刀,彷彿只要他說錯了一個字,他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海椰子的種子雖然有毒,不過微量的話,會讓人的腦部細胞活化,還會產生一種催情作用。」
安德魯迷茫了,「催情?」
看他的臉色不再那麼駭人了,醫生繼續說道:「對,海椰子本來就是愛情的果實,所以它的毒素如果適量,會讓人的愛情荷爾蒙值增加。
也就是說,中毒的人醒來後,會對第一個見到的異性,產生一種戀愛的感覺。不過不是一定的,也要看人的體質,總之,她沒有生命危險。」
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因為海椰子是塞什爾的國寶,又很難種植,所以沒人會傻到吞了種子的。
另外,海椰子的種子很像核桃,當年他的太太就是誤以為它是核桃,吞食後就中毒了。當時,救她的人就是自己,而她在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也是他,由於毒素產生的催情作用,使得本來到這裡打算舉辦海中婚禮的她,與他一見鍾情。
這個回答,讓安德魯的心裡升出一種莫名的興奮,「你是說,她會愛上我?」
「只是可能,不是一定。這個例子其實很少發生,必須依個人體質而定。而且就算有這種情況,有過一次,下一次也會免疫。而且即使會產生,發作的時間也不過一個月。」雖然只有一個月,但足夠讓一對男女相戀結婚了。
醫生看見安德魯臉上產生了一種極為怪異的表情,那好像是一種期望,更像是一種渴求,「先生,你們是夫妻吧?」他問得小心翼翼。
安德魯的臉色冷了幾分,「這跟你沒關係,滾!」
「那……那打擾了。」一見他下逐客令,醫生趕忙開溜。
病房裡只剩下安德魯和慕容悠,他凝望著昏迷中的她,大手輕柔地撫上她的額頭。
「會嗎?妳會因此愛上我嗎?」他顫抖地握緊她的手。在他以為不可能得到她的愛時,老天會給他一份希望嗎?
一個月,只有一個月,但是足夠了,足夠了……
老天,讓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愛上我,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只求您給我這一絲希望,那會是我這一生最美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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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悠從昏迷中醒來,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黑色雙瞳不再顯得空洞。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好像睡了好長好長的時間,而醒來唯一看到的,就是一雙充滿期望的灰色雙眸,這雙眼睛裡有著無限的愛戀,以及淡淡的憂傷,彷彿是星河中劃過的一道流星。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美麗的眼睛。心,在這一刻,有了一種莫名的悸動……
「香?」安德魯遲疑了好久,才開口道。他感覺得到,她的眼神變了。
香?她的名字叫香嗎?
「你是誰?」她眨著眼睛問道。
這一問,讓安德魯激動得屏住了呼吸。她竟然開口說話了!?
他下意識地緊握住雙拳,口氣顫抖地答道:「我是妳的丈夫,安德魯‧塔克‧雷蒙特。」
「你是我的丈夫?」她愣住了。這個男人竟然是她的丈夫!?
他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妳沒有看到我們戴著同樣款式的結婚戒指嗎?」他有些緊張地說著。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無名指,的確,那裡戴著一枚戒指,款式雖然簡單,但那精緻的做工,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莫名的,她沒有懷疑,因為她的心告訴她,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就心潮澎湃,難以自制,她感覺得到,她愛上這個男人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他是誰,但是她愛他。
「你真的是我丈夫?」
「是的。」安德魯捧起她的臉,「而妳,是我最摯愛的妻子。」
她笑了,沒有血色的臉因為這一笑而變得風華絕代。
「早安,我親愛的丈夫。」
聞言,安德魯情不自禁地淚濕了雙眼,他緊緊地將她擁入懷裡,「香,妳是只屬於我的香。」
門外,連夜坐直升飛機趕來的米修,風塵僕僕地站立在那兒,徹底愣住了。
上帝,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