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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書       名 禁書2 - 巫域
    作       者 若花燃燃
    畫       者 黃聖文
    系  列  名 毒小說-006
    書       號 615006
    發行日期 2007/11/29
    定       價
    280元
    促  銷  價 199元


2007年噹噹網暢銷鉅作,
內容精采絕倫,獲得百萬網友聯名推薦,
銷售量高達800,000冊!


巫域,是法典禁書的終結之地,
還是更多詭異的恐怖領域?
真相似乎正要浮出水面……

 

「禁書事件」導致方離在雲千年古墓崩塌時,
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月才恢復過來。
南紹民間文化保護基金會則被于從容捐給了南浦市文化局,他一家人也遷居國外。
這曾經喧騰一時的詭異恐怖事件,看似要這樣子落幕了,
南浦大學卻又有七人組成了考察團,深入雲山區,尋找湮沒民族--曼西族。
十天後,有獵人在深山裡發現了七人之中的許莉莉。
她一個人像失了魂似的在深山裡遊蕩,身上衣衫破爛,
且傷痕累累,其他六人則不見蹤影!
送醫之後,曾經接觸過「禁書事件」的警察徐海城前來調查,
發現許莉莉就像木偶似的,對任何東西都毫無反應。
無計可施的徐海城,只好拿出考察團其他六人的照片讓她過目。
看了五張照片,許莉莉都是無動於衷,幾乎要絕望的徐海城抽出第六張照片……
許莉莉竟然因此暴斃而死!
轉過手中的照片,徐海城赫然發現那竟是--方離!?
前後兩件離奇事件,因為同一關係人方離而連成一線,
這是意味著「禁書事件」還未了結?
還是,這只是一把開啟另一處恐怖禁地的鑰匙……

 

 

追索真相之一
 
  蒼白的牆壁、蒼白的床單、蒼白的臉,這個小小的病房白花了徐海城的眼睛。他皺起眉,打量著眼前的許莉莉。
  只見她筆直地坐在病床上,床緊鄰著窗戶,窗外是亮眼的陽光,陽光下怒放著一叢一叢的花,春末夏初,正是花事荼靡。但春光進不到許莉莉的眼睛裡,她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牆壁,眼神空洞。
  同樣的,春光也進入不了這個房間,似乎有什麼無形的帷幕,將春光阻隔在窗外,這個房間裡只有陰涼、慘白與絕望的眼神,就連血氣旺盛的徐海城,也覺得脖子旁有股涼涼的氣息在遊走。
  他抽出手中的一張照片,舉到許莉莉的面前,她的眼睛還是一眨也不眨,更確切地說,她連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
  徐海城抽出另一張照片,舉到她面前,她依然無動於衷。於是,他抽出第三照、第四張,然後是第五張,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彷彿凝固成化石。
  在抽出第六張,也就是最後一張照片時,徐海城猶豫了一下,當他緩緩地把照片舉到她眼前時,她的身子沒有動,她的手也沒有動,她的眼睛也一眨不眨,但是,盯著牆壁的眼神終於被這張照片阻斷,然後,她的嘴唇微微地蠕動起來。
  在場目睹的徐海城、小張和醫生三人都是又興奮、又緊張,連心都提到了喉嚨,就等待著她開口。
  十三天前,南浦大學一行七人的考察團,深入瀞雲山區,尋找湮沒民族曼西族,許莉莉就是其中一員。
  誰都知道,進入瀞雲山區的原始森林,有一定危險,所以,為了考察順利進行,這七人事先接受長達半年的體能與野外求生訓練,包括簡單的醫療急救培訓。
  在確信大家都具備應付自然環境的生存技能後,考察團滿懷期望地出發了。
  他們輾轉經過瀞雲山區的幾大村寨,七天前,到達最後一個村寨——通天寨,然後進入人跡全無的原始森林,失去行蹤。
  直到三天前,通天寨的獵戶席二虎在深山裡發現失魂落魄的許莉莉。
  她一個人在深山裡遊蕩,身上衣衫破爛,傷痕累累,眼神兀愣愣的。
  席二虎認出她衣服後面的「南浦大學」四字,於是將她送到瀞雲市立醫院,並且報了警。
  經過一連串檢查,醫生發現她身上的傷痕都是無傷大礙的擦傷、摔傷、刮傷,但是她的精神卻似乎受到嚴重傷害。
  三天來,她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任何的表情,就是這麼直愣愣地坐著,直愣愣地盯著牆壁。
  醫生嘗試過很多種療法,像是物理療法、化學療法、心理學療法等等,都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最後,得出結論——許莉莉在瀞雲深山裡遭受了極大的打擊,在恐怖來臨的一剎那,她封閉了自己的感官系統。除非找到問題的癥結,否則她會一直封閉著自己。
  誰都不曾想到,會是一張照片觸動了她的感官。
  許莉莉胸膛起伏,嘴唇越抖越厲害,剛才空洞的眼睛裡,忽然迸射出光芒,充滿著恐懼、絕望、震驚等等。她緩緩地翕動嘴唇……
  徐海城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豎直耳朵,生怕錯過一個字,才短短幾秒鐘,三人就憋出一身汗。
  許莉莉舌頭捲動,大家似乎都能感覺到話語從胸腔裡吐出所挾帶的微風。但是,就在這一剎那,她忽然劇烈地抽搐,瞳孔一下子放大,整個人直挺挺地撲倒在病床上。
  這變故驚呆了在場三人,就連醫生也一時怔住。等他回過神,撲上去聽她心跳,頓時臉色大變,趕緊按下床頭的呼叫按鈕。
  隨後,一幫護士醫生衝進病房,還在怔忡發呆的徐海城與小張,被其中一個護士推出了房間。
  小張扭頭看著房內緊急搶救的場面,驚異萬分地問:「怎麼回事?」
  徐海城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個成語:「驚弓之鳥。」
  小張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用這個小學時候就學會的成語,來解釋眼前的狀況,確實是最合適不過的——神箭手更羸彈動手中的弓弦,就射下一隻受驚大雁,只是……
  他看著徐海城手中緊緊捏著的照片——
  這就是更羸手中的弓?
  徐海城也低頭看著照片中的女孩,她黑色的頭髮柔順地貼著兩頰,白皙的臉蛋上嵌著一對黑黑的眼睛,被醫院走廊的幽落燈光一照,眼珠黑得更加純粹。但是,她的眼神總是落在遠處,彷彿只有遠方才能吸引她。
  「據我調查,南浦大學最初組團時,隊員名單裡沒有方離。」小張小心翼翼地說著。他是清楚徐海城與方離之間的情誼的。
  聽到這話,徐海城沒有一絲的驚訝。
  畢竟,方離在瀞雲千年古墓崩塌時,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月才恢復過來。南紹民間文化保護基金會則被于從容捐給南浦市文化局,而他一家人也遷居國外。方離只得去企業上班,脫離民間文化保護這個圈子,所以,當徐海城聽到她說加入南浦大學的考察團時,都覺得十分意外。
  小張繼續說:「後來方離去找梁平談話,最後梁平說服南浦大學領導,同意方離的加入,至於原因,他沒有明說,只說方離絕不可缺。」
  絕不可缺……徐海城在心底重複這個詞。
  方離在民俗學界的分量輕而又輕,絕對沒有達到不可缺少的程度,這種「絕不可缺」一定是指其他,那麼,又是什麼呢?他微微心涼。這個童年時代的玩伴、少年時代讓他情愫暗種的女孩,究竟一直隱藏著什麼樣的祕密呢?
  方離曾因瀞雲曼西古墓被毀一案,接受調查,她的解釋是發現生門,很想在坍塌之前看上一眼,所以才冒險衝進去,然後碰到了假冒甘國棟的曼西族人,因為他啟動整個古墓的自毀設置,導致古墓的毀滅。也正是因為她的說詞,南浦大學決定組團尋找被湮沒的民族——曼西族。
  醫生從病房裡出來,對著徐海城與小張搖搖頭。
  頓時,徐海城的心彷彿墜入無底深淵,他再度盯著照片上的方離。
  究竟發生什麼事?怎麼她會變成故事裡更羸手中的弓,只是輕輕一拉,發出的響聲就要了許莉莉的命?
  小張看著徐海城一直盯著照片,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擔心地問了一句:「徐隊,現在怎麼辦?」
  徐海城抬起頭,很快地,臉色恢復了正常。他略作思考,問道:「救援隊什麼時候出發的?」南浦大學考察團在瀞雲山區失蹤一事,引起政府部門的高度重視,派出由獵戶與駐地部隊組成的救援隊,深入原始森林裡尋找考察團的成員。
  「部隊今天上午從瀞雲市出發,他們要到通天寨與帶路的席二虎會合,估計今晚會到達松朗村。」
  松朗村……徐海城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本子,這是許莉莉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上面記錄著考察團的行程。其中一行寫著——
  四月十日,松朗村,巫師,黑巫術。

 
第一章 黑巫術
  太陽一過山脊,天空轉為黛青色,四面高山一下子變得黑魆魆,似乎要從頭頂倒壓下來。半山的羊腸小道上,方離緊隨著前面的梁平加快腳步,一邊吁吁地喘著氣,瀞雲山區這種突如其來的黑夜,讓她有種無法適應的感覺。
  如果不是途中下了一場大雨,一行七人的考察團應該在半個小時前,就到達預定的目的地——松朗村。
  聽王東說,這是個百來戶人家的村落。比起先前經過的村寨,算不上大,但是越是往深山裡去,碰到的村寨越小。蟠龍寨、銅鑼寨和通天寨,都只剩幾十戶人家,而一旦翻過通天嶺,就只有莽莽的原始森林。
  七個人悶頭悶臉地走著,手杖戳著山路,發出篤篤篤的聲響。黑暗挾著夜霧,躡手躡腳地跟在他們的身後,吞噬他們走過的山道以及山道兩邊的景致。走在最後的向玉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身後一團混沌的黑霧越滾越大,好像在追逐著他們,他大吃一驚,再也不敢回頭。
  這麼急行軍般走了半個小時,領路的王東忽然放慢腳步,隨後的其他人也跟著慢了下來,紛紛抬頭看著前方。在最後一線天光裡,依稀可見一個村落沿著山坡層層而建。
  松朗村到了。
  大家呼出一口長氣,看著黑暗完全吞沒村寨,然後稀稀落落的燈火亮了起來。松油燈的燈火被夜霧暈染成桔黃一團,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王東的腳步剛穿過村口的半截青石牌坊,幾十聲狗吠同時響起,被四面山峰折回,形成層層疊疊的吠聲,彷彿這個世間只剩下狗吠聲。
  沿途的屋子都開始騷動,狗拚命地抓著門,而村民則隱在窗後窺視,燈光將他們的腦袋變形地投射在窗格上。
  在一路狗吠與村民的窺視中,王東領著大家右拐左轉地,最後停在一個院落前。院門口吊著一盞防風煤油燈,隨風微晃,桔黃燈暈為剝落的木門添上一層忽明忽暗的釉光。院子裡的狗吠聲十分尖厲,撲騰跳動,木門被牠撲得喀喀作響,似乎就要破門而出。
  雖然知道狗不會真的竄出來,但是方離與許莉莉還是心生怯意,緊緊挨在一起。
  王東上前拍門,院子裡跟著響起了喝斥聲。
  方離聽不懂,但狗吠聲小了不少,想來是喝斥狗的。
  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穿著中山裝,衣服鈕扣整整齊齊地扣到脖子處。他露出驚訝的神色,握住王東的手說:「王主任,您好您好。」
  這時,從門後鑽出一條烏黑的狼狗,站在那人腳邊搖晃著尾巴,黑森森的眼珠透著兇光,嘴巴咧開露出尖利的狗牙。
  方離與許莉莉齊齊一怵,牠大概是感覺到了,伸長脖子衝著兩人惡狠狠地吠了一聲,一副馬上要撲過來的樣子。方離與許莉莉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差點被山道上的石塊絆倒。
  那人伸手一拍牠的腦袋,喝斥一聲:「滾進去。」
  那條狗聽話地轉身鑽回院子裡,消失在門後。
  王東與那人寒暄幾句,隨後開始介紹同伴。大家也才得知原來那人是村長。
  梁平:南浦大學民俗學教授,考察團的團長。
  馬俊南:南浦大學考古學教授,考察團的副團長。
  向玉良:南浦大學民族學教授。
  盧明傑:南浦大學民俗學研究生。
  許莉莉:南浦大學民族學研究生。
  方離:考察團成員。
  大概是因為山裡經常有民俗考察團過來,所以村長並不驚異,跟大家一一握手,然後迎進裡屋,招呼老婆端來洗臉水,並準備飯菜。
  大家卸下沉重的背囊,洗過臉,頓時解乏不少。
  一旁的王東已經拉著村長談起正事。他是瀞雲市文化局的主任,熟悉山區的風土人情,也與各個村寨頭人相識,所以南浦大學組團考察湮沒民族曼西族,他就成為不二選的重要人物。沿途與各個村寨打交道,安排住宿與請求幫助,都是他的工作內容。
  方離不用聽都知道他們所談何事,之所以繞道到松朗村留宿,有個重要的目的,就是向松朗村借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與幾條獵狗,沒有熟悉山路的獵人與獵狗,進入原始森林是寸步難行。
  聽王東說完,村長沉吟片刻,說:「這事我做不了主,獵戶們都聽師公的。」
  聽到「師公」兩字,王東的臉色微變,想要說些什麼。正好村長老婆端著飯進來,村長趁機站起來幫忙盛飯,然後他又說要去收拾隔壁房間安排大家住下,就把話題給撂下來了。
  許莉莉剛才一直在聽兩人談話,於是好奇地問王東:「誰是師公?」
  王東還沒有回答,馬俊南先說:「就是巫師,師公是尊稱。」他想起剛才王東的異常神情,問:「這個巫師是不是……」
  王東臉色肅然地點點頭,說:「這個巫師非同尋常。」
  「怎麼不尋常?」許莉莉益發地好奇,拿著筷子都忘記吃飯,其他人也豎起耳朵聆聽。
  瀞雲山區的村寨依然保持舊習俗,巫師在族中居有很高的地位,有關他們的傳說也特別玄。
  「關於他的傳說太多了,別的事情我不敢說,不過有件事情我也在場。」王東點燃一根煙,吐出一個煙圈,目光穿過煙圈,回到過去。
  差不多是三十年前,他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時,到松朗村來拜訪親戚。恰巧,山裡來了偷狗隊,親戚家的獵狗被偷走了。因為山裡人家一般都是愛狗如命,何況打獵戶都離不開獵狗,於是親戚一怒之下,叫一批小夥子拿著獵槍去追。
  結果,偷狗隊沒有追到,但在山裡溪澗邊找到了獵狗的皮毛和殘骨。親戚憤怒地朝天轟了幾槍,然後帶著獵狗的皮毛來找巫師。
  戴著面具的巫師設壇作法,王東便擠在人群裡圍觀,親眼目睹他先是唸唸有詞,而後仰頭喝下皮囊裡的酒,整個人便進入癲狂狀態,就這樣子持續近半個小時,那巫師委頓在地不動了,巫師的助手過來扶著他進去。作法就此結束,圍觀的人群散開。
  大概三天後,就聽說幾十里外的一個村落,有五個年輕人夜裡被狼狗咬死,家人都聽到狗吠聲,還有松明燈將狗的影子投在窗格上,但是當他們打開房間時,只看到緊閉的窗戶,年輕人已經斷氣,被撕裂的喉管鮮血汩汩。
  最為奇怪的是,那個村落的狗早就被偷狗隊獵殺光了,這事件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消息傳到松朗村,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所以,那段期間,附近幾個村寨的狗都被獵殺殆盡,唯獨松朗村的狗無人敢染指。
  許莉莉咋舌,說道:「這麼玄?像電腦遊戲裡的巫師,能召喚死亡靈。」
  王東點點頭,說道:「聽起來就是很玄,而且無法解釋。松朗村的獵戶每次出獵之前,都會請巫師祈神,保佑他們無災無險,而且滿載而歸。不知道祈福有沒有效果,反正松朗村的獵戶是遠近聞名的。」
  馬俊南想起剛才王東異常的神色,問道:「你剛才擔心他不同意?」
  王東頷首,說:「沒錯,作為村寨世代相傳的巫師,他的職責只是保護村寨及村民的安全。」
  他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很明白,考察團要經過原始森林去尋找湮沒的曼西族,其中的險惡可想而知。而考察團的成員對巫師來說畢竟是外人,生死不關他事,他未必肯借獵戶。
  沒有經驗豐富的獵人指路,這次的考察計畫只能泡湯,王東的話讓大家的心都沉了下來,埋頭吃著乾巴巴的紅薯飯。
  許莉莉最為年輕活潑,好奇心又重,心思很快又轉到巫師身上。她很快地扒完飯,纏著王東,「王主任,你再說些那個巫師的事情。」
  正好王東又是個愛說話的人,很配合地說:「他的故事太多了,人們傳說他有條千年蛇神附身……」
  方離忍不住「咦」了一聲,王東被她打斷,詫異地看著她。
  方離歉意地搖搖頭,表示沒有什麼,讓他繼續往下說。
  一旁的梁平明白她「咦」什麼,顯然她是想到曼西族供奉的唯一神靈——阿曼西神。
  王東繼續往下說:「傳說他每年春夏交際時要蛻一次皮,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看過……」
  想到蛇蛻皮,許莉莉覺得有說不出的噁心,不由自主地瑟縮著身子,但又豎著耳朵傾聽,生怕錯過一個字。
  「傳說他施展黑巫術時,可以封閉人的意識,讓人變成行屍走肉。」他瞟了一眼門口,壓低聲音說,「剛才那個葛村長,你有沒有發現他不是本地人?」
  這種神祕兮兮的舉動,把許莉莉的興致勾得更高,不由自主地也壓低聲音說:「對,對,我發現他沒有奇怪的口音。」
  「關於他的事情我也是聽說的,他本來是被派到鄉裡工作的城裡人,跟原來老村長的女兒在一起過。後來政策一變,他當然要回城裡去,誰願意留在這裡……」
  葛村長叫葛翔,老村長的女兒王東不記得名字了,只聽大家叫她大妞,大概是家中長女的關係。當時政策一下來,葛翔就開始心癢癢的,他對大妞和老村長說,只是回城裡看看年老體弱的父母便回來。山裡人家雖然樸實,但也不是好騙的,誰都知道他這一走,歸期遙遙,也許永遠也不會歸來。
  老村長與女兒放心不下,守著村寨口不讓他走,除非他在巫師面前立下重誓。
  葛翔無奈,只好立下重誓,具體誓言無人知道,只知道歸期是一個月。
  可是,一個月後,他沒有回來;第二個月,他也沒有回來;第三個月他是被人抬回來的,據說兩眼呆滯,就像個乾屍一般。他被直接抬到巫師面前,喝下一碗藥,第二天就能站起來了。後來,葛村長雖然與老村長的女兒結了婚,但兩人感情不好,經常吵架。
  許莉莉聽得一愣一愣,眨巴著眼睛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葛村長進來了,說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只是比較簡陋。大家紛紛表示感謝,畢竟走了一天的山路,他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莫過於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覺。
  王東拉著葛村長,請他帶自己去見師公。葛村長似乎不太樂意,推遲著說:「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其實不過是晚上七點半,但山居生活十分清寥,一般這個時候大家都關門休息了。
  王東好聲好氣相求:「葛村長,我們的行程很緊,明天一耽誤就得半天時間,晚上趕不到蟠龍寨,就得住荒郊野外了。我們大男人倒沒有什麼關係,只是這兩位小姐……」
  葛村長的目光滑過方離與許莉莉的臉,雖然兩人經過半年的野外訓練,粗壯不少,但和山區的女孩相比,依然是副嬌滴滴的風吹就倒的模樣。
  許莉莉見他看著自己,甜甜的一笑,弄得葛村長更是不好意思,只好點點頭。
  王東與梁平略作商量,因為師公在村寨裡地位極高,為示尊敬,由兩人一起出面比較好,而其他人就留在葛村長家裡休息。
  許莉莉剛才聽了這麼多故事,早對這位會施展黑巫術的師公好奇得不得了,於是央求兩人帶上自己。她在考察團裡年齡最小,性格又活潑,深得眾人的喜歡,這種小要求自然毫無問題。
  於是,葛村長舉著松明火把,牽著他那條黑黑的大狗,帶著王東、梁平、許莉莉一起往山神廟走去。
  沿途是石塊鋪成的路,高低不平,經過的地方也都烏漆抹黑,偶爾現出一兩盞松明燈,像鬼火般地招搖著。
  轉過一個山岰,房屋全無,四處黑的連燈火都照不進去。黑暗裡只聽風吹松林,沙沙作響,山風颳到身上,涼意陣陣。
  許莉莉剛剛吃飯焐出的一身熱,頓時蕩然無存,而且還全身發涼。她大氣不敢多喘,緊緊跟著前面三人,心裡已有些後悔跟了出來。
  約莫走了一刻鐘,前方的黑暗裡現出兩個亮點,忽閃忽滅。再稍微走近,才發現是兩盞燈,被山風吹得搖晃不定。
  但是,這燈火非但沒有讓許莉莉覺得溫暖或是光明,反而有種異樣的感覺,彷彿因為太過單薄,風稍大就會熄滅,又或者黑暗一發狠,就可以吞噬掉它。
  走到廟門口,只見兩盞防風松明燈掛在門兩側的牆壁上。門面的朱漆已被歲月與風雨褪盡,門環卻益發明亮,銜環的獸頭十分猙獰。
  葛村長將火把插進門口燈架,也不敲門,直接推開大門。
  門很沉,敞開極慢,咯吱咯吱地低鳴著,似乎有個神祕的空間要隆重登場。
  許莉莉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內,看著外面的松明燈火衝破黑暗,與裡面的燭火交融,然後照著一張碩大的人臉。
  她大吃一驚,幾乎忍不住要後退一步。
  這張人臉足有半人高,古銅色,眉心微攢,表情嚴肅,眉宇間散發著一種威懾力,稱得上寶相莊嚴。
  許莉莉從驚詫中回過神,嘴角不由浮起一絲哂笑,自己居然被一個儺面具嚇著。
  怪只怪這個面具太過逼真,而且她也沒有想到這山神廟供的不是菩薩,而是儺面具。
  這儺面具前面設著香案,香案上擺放著一對紅燭,跳躍的燭火照進面具的眼睛裡,那眼珠也似乎在閃爍不定。
  葛村長小聲叮嚀大家待在大殿裡,然後他走進暗角裡的一道小門,想來巫師是住在神廟後面的小院子裡。
  王東與梁平以前都來過這座山神廟,見識過這個奇異的儺面具,所以並不驚訝。許莉莉卻是第一次見到,越看越覺得面具詭譎。
  面具上五官的比例仿著真人,所以雖然大,卻不失和諧的美。唯獨面具的耳朵造型十分奇特,整個倒勾下來,極似海洋生物海馬,只是這種面具是古代傳承下來的,那時候深居大山的處士︵雕刻儺面具的工匠稱呼︶從何處見過這種深海動物?
  許莉莉不由自主地繞過香案,走到近處細看,微微心驚。
  與其說它像海馬,不如說是像蛇,儼然就是整條蛇扭曲成耳朵的模樣,貼著臉頰。
  面具掛在牆壁上,但並非是緊緊貼著。許莉莉留意到儺面具的下巴處往裡勾,形成一條一尺高的槽,她的視線正好與槽口平齊。
  本來這個槽在面具的背後,又是燭火照不到的地方,如果不是她走得很近,是極難發現的。她正奇怪為什麼面具後面會多出這麼一條槽,就聽到附近傳來一陣細微的嘶嘶聲,她不由自主地擺頭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
  忽然,鼻尖涼涼,似是有東西觸及。許莉莉一愣,兩眼看著前方,空無一物。伸手一摸,卻有點微微的濕潤。
  正大惑不解的時候,只見面具後面的槽裡忽然射出一條紅線,觸到她鼻子後又飛快地縮回去。她輕輕地「呀」了一聲,後退一步,依然迷惑,盯著槽口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火光黯淡,但槽口在她的凝視之下,還是慢慢地浮現出輪廓,與周邊的黑暗區分開來。兩顆紅寶石從槽口升起來,圍繞著紅寶石浮出一個淺淺的影子,它在搖晃,一條紅信子捲動著。
  許莉莉驚呼一聲,連忙後退,沒注意身後是長長的圍幔,整個人被捲了進去。這更增加了她的恐懼,連著教了幾聲,整個廟裡頓時迴盪著她的驚呼聲,莊嚴肅穆一掃而空。
  王東連忙將她從圍幔裡扯出來,掩住她的嘴巴,表情嚴肅地「噓」了一聲。
  許莉莉兀自害怕得全身發抖,呵呵喘氣。
  王東等她稍微平靜下來,才鬆開手。
  許莉莉乾嚥著口水,說:「蛇,有蛇呀……」
  出乎她的意料,王東一點也不驚訝,伸手指著前方。
  許莉莉朝著他手指方向看過去,只見那個巨大的面具上不知何時盤著一條大蛇。蛇身從面具的一側耳朵處拉到面具的另側額角,尚在微微蠕動。蛇頭從額頭掛下來貼在面具眉心處,紅紅的長信子一捲一舒。燭火閃動,照著牠全身鱗片油滑閃亮,極其詭異。
  想到那長長的紅信子曾在自己鼻子上連舔兩下,許莉莉噁心得差點嘔吐出來。
  梁平走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肩,說:「別害怕,這是廟裡養的大仙。」
  聽他這麼說,許莉莉頓時想起課本上所學,某些地區或是民族有尊蛇習慣,稱蛇為蒼龍、大仙或是天龍。如果家裡發現蛇,就認為是神靈出現,非但不能打殺,還得焚香點燭,以示敬意。
  那條油亮的大蛇在面具上盤桓片刻,似乎覺得沒有什麼新鮮事,又緩緩地溜回自己的槽裡,身軀一扭一扭地滑過整個面具。
  許莉莉趕緊別轉眼神,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不僅如此,方才她還十分好奇這座山神廟,現在卻恨不得馬上離開。
  又等了幾分鐘,角落裡傳來細微動靜,葛村長先走出來,身後跟著兩人。
  因為這個角落是燭火死角,所以看不清楚跟在他身後的兩人是何等模樣。只見最後一人走到圍幔處就站住,想來他是巫師的助手。看不出他的年齡,約莫三、四十歲,相貌平平。所以,考察團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緊隨葛村長那人身上。他的衣著打扮以及身邊葛村長必恭必敬的態度,都表明,他就是傳說中會黑巫術的松朗村師公。
  師公穿著長長的黑色羽衣,每走一步就發出窸窣聲,讓許莉莉不由自主地想到剛才的蛇,跟著又聯想到王東說的故事:傳說這個巫師是千年蛇神附身的……
  他一直走到燈火處,微微抬起頭迎著大家的凝視。燭火照著他的臉,散發出奇異的、金屬般的色澤。
  見狀,梁平與許莉莉齊齊一怔,又馬上掩飾自己的失態。
  沒想到師公會戴著一張面具出現。
  一般保持著儺文化的村落,都有著「戴上面具是神,摘下面具是人」的說法。當地人認為儺面具有神靈的附身,平時要供奉起來,巫師只會在需要成為「神」時戴著面具。師公這種超出常態的舉動,是否在暗示世人,他就是神靈的化身?
  迎著師公的眼神,梁平與許莉莉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敬畏之心。
  許莉莉年輕稚嫩,生出敬畏之心也不奇怪,但梁平已過知天命之年,又是南浦大學資深民俗學教授,卻對一個巫師產生這種奇怪的敬畏,令他自己都感到詫異。
  王東等三人連忙向他行禮問好。
  師公高傲地點點頭,並不還禮,然後說出一串話。
  因為他說的是方言,許莉莉與梁平都沒有聽懂。
  王東必恭必敬地用方言回了一句,大意是——是的,想請個有經驗的獵戶帶路,還請師公允許。
  師公說:「這由不得我,得問大仙。」
  說罷,他轉身從香案上抽出三炷香,點燃,插進香爐裡,然後他拿過香案上的筊杯,跪在儺面具前面的神壇上,閉著眼睛,唸唸有詞。
  這時,槽裡的大蛇又滑了出來,掛在面具眉心,微張著口吸著。那裊裊上升的煙居然一絲不差地飄進牠的嘴裡,讓許莉莉看得目瞪口呆。
  師公唸過咒後,擲下筊杯。清脆兩聲,筊杯落到地上,兩個全是陰面,這是怒筊,不是聖筊,意謂著神靈發怒,凶多吉少。
  王東心裡一沉。
  果然,師公收起筊杯,就說:「大仙不准。」說完,再無多話,一扭頭,往角落裡的小門走去。
  如果沒有經驗豐富的獵戶帶路,考察團翻過通天嶺就會迷路。王東深知這點,心裡著急,顧不得忌諱,搶前一步擋住師公的去路。
  師公一動不動,只是嚴厲地盯著他,似乎在責怪他這麼大膽。他的眼晴閃爍著蛇眼般的光澤,王東被他盯得心裡直發毛。
  葛村長深怕王東得罪巫師,趕緊過來拉他,說道:「王主任,師公說不行就是不行,不可以勉強。」
  在王東猝不及防被他拉得後退一步後,師公冷冷地瞟他一眼,又邁開步子。
  眼看他就要鑽進小門裡,梁平忍不住開口:「師公,請你幫幫忙,我們一定要找到巫域。」
  他說的不是當地方言,照理說,師公應該聽不懂,但這句話卻彷彿定身咒般定住師公,風吹動著他的黑羽衣,從背影看,師公似是極不吉利的烏鴉。他緩慢地轉過身來,盯著梁平,問道:「你們要去哪裡?」
  他說的是方言,梁平沒有聽懂,只好求助地看著王東。
  王東還在驚訝之中,參加考察團時,只聽說要去尋找遺存的曼西族住地,梁平自始而終沒有都提過「巫域」兩字。
  梁平看他只是發怔,不由得著急地說:「王東,他在說什麼?」
  王東回過神來,說:「他問我們去哪裡?」
  「巫域。」梁平又重複一聲,凝視著師公。
  師公緩步踱回到大殿正中央,不說話,只是站著,他面具上的油彩在燭火映照下,折射著金燦燦的光澤,面具後是一雙莫測高深的眼珠,閃爍著蛇眼般的冰冷與詭譎。
  在他的背後,那條黑鱗大蛇已經吞食完所有的煙,心滿意足地滑回槽裡,長長的尾巴在空中一捲。
  師公就這麼一直站著,眼睛直直地盯著廟門外的黑天黑地。
  梁平與許莉莉都一頭霧水,看著王東,王東又看著葛村長。
  葛村長小聲地說:「師公在冥思。」
  於是,大家又等了約莫一刻鐘,師公呼出一口長氣,說出一句話。
  王東連忙翻譯給梁平聽:「為什麼我看不到這個地方?」
  大家驚愕萬分,心想,難道他真的是蛇神附身,可以開天眼看異地?
  梁平看師公剛才的舉動,以為他知道這個地方,沒想到卻聽到這麼一句話,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師公又說出一句話,王東一愣。
  梁平輕輕推他,他才翻譯道:「但是,我看到了你們……」
  師公繼續往下說,王東繼續翻譯:「五個男人、兩個女人,你們的頭頂罩著黑霧,走在一條死亡之路上……」
  他的話讓梁平、王東、許莉莉的臉色都變了。
  他是如何得知考察團是七人,五男兩女的?
  梁平偏頭看著葛村長,後者會意地搖搖頭,表示不是自己告訴他的。
  「神靈看到祭品,歡舞而來……有個影子跟著你們,帶著地獄的氣息……」師公忽然眼中光芒暴長,直挺挺的身子無端端地一挫,幾乎要跌坐在地上。
  站在圍幔旁的助手趕緊扶住他,他顫聲說:「好奇怪,好奇怪。快,我要扶乩。」他邊說邊盤腿坐在蒲團上。
  助手端上砂盤,砂盤上鋪著一張黃紙。師公唸唸有詞一番,然後雙手握筆,閉著眼睛繼續唸。
  梁平、王東、許莉莉三人立於他身後,凝視屏氣。
  這三人皆受過高等教育,不是山野無知之人,但是此景此情,卻讓他們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約莫十分鐘,師公手中的筆開始動了,忽東忽西,忽左忽右。又過十分鐘,師公一扔筆,身子軟軟癱在地上,砂盤也滑落在地。
  梁平等三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齊齊轉身看著葛村長,葛村長搖搖頭,示意大家什麼都不要動,不要說。
  巫師的助手走過去,拿起砂盤上的紙遞給梁平,然後抱起地上的師公,往角落的小門走去。
  梁平瞟了一眼乩文,臉色大變,叫了一聲:「請問……」
  巫師的助手恍若未聞,一腳跨進小門裡。
  梁平著急地又喚了一聲:「喂……」
  「他是個啞巴,聽不到你們說話。」葛村長邊說邊湊到梁平身邊看乩文。
  王東與許莉莉也湊近,然後三人齊齊怔住了。
  這時,一股陰惻惻的風湧進廟裡,吹得圍幔波浪般地起伏著、吹得紅燭撲撲作響,火光半明半暗間,廟裡的一切卻彷彿復活過來,處處透出森森的鬼氣。
  梁平手中的乩文不慎被風吹走,落到正中間的儺面具上,一條蛇尾巴從後面槽口裡滑出,捲住這張乩文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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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書2 - 巫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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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既有風的灑脫也有水的柔媚,從小說中不難窺得一二,大氣恢宏與詭異陰鬱相得益彰。自2005年涉足懸疑恐怖小說領域,《詭念》、《禁書》一系列小說,憑出人意表的情節架構、迷離詭異的氣氛,以及婉轉如意的文筆,在讀者中引起強烈迴響。其中,《禁書》的影視版權已售予唐德國際傳媒,即將搬上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