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蟲瑟縮了一下,不想留下。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畢竟人道和仙道是聯盟,北山淳不會加害於她,說不定還會好好款待她呢。
花四海卻不同,他是魔道的魔王,人道和仙道的死對頭,如果這個外表俊美純真,但實際上深藏不露的北山王要暗害花四海,那可怎麼辦?
事實上這種可能性很大。
花四海是什麼人?冠絕天下的男子,就算北山淳沒見過他,從他的氣勢和舉止上也猜得出來。
第二次六道大戰一觸即發,殺了魔王等於釜底抽薪,能夠解決一切問題。遇到花四海落單的時候,不動手的是傻瓜。
想到這兒,她向前走了一步,試圖擋在花四海面前,但立即被花四海拉了回來。
「原來是北山殿下,失敬。本王花四海,今日打擾,日後大駕路過修羅微芒,魔道定有回報。」他穩穩當當地說著,沒有一絲慌亂和猶豫。
北山淳半轉過身,驕傲的眼神對上花四海的。片刻間,兩道之主心力交鋒數次。最後,北山淳一笑,「魔王大駕光臨,我北山王宮上下榮幸之至。冰冰,帶魔王殿下和姚蟲蟲小姐到須變閣去,本王隨後設宴為兩位洗塵。」
他的話說得漂亮,舉止端莊柔和,但眼神卻清澈冷冽。
「多謝。」花四海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絲強勢,略略一點頭,「不過蟲蟲身上有傷,需一安靜之所休養數日,承蒙北山殿下肯給予一地之安,感激萬分。別的,就不麻煩了。」
「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冰冰,傳王命下去,不經許可,須變閣不許任何人出入,日常起居飲食伺候,妳親自來辦。」他吩咐著,因為語氣隨意平和,反襯出優雅的王者風範。
那個叫冰冰的白衣少女應了一聲,對蟲蟲和花四海做了個「請」的手勢,神情十分恭順,轉身走在前面帶路。
花四海對北山淳又點了點頭,以表謝意,然後拉著蟲蟲的手,大步而去,根本不在意自己背後的空隙全留給了本應該是敵人的北山淳。
蟲蟲心裡怦怦直跳,要不是因為有花四海在身邊,早就嚇得奔逃而去了。
他膽子也太大了,明知道這裡對他而言是龍潭虎穴,卻優哉游哉得像是到了江湖朋友家一樣。
她想問他該怎麼辦,一抬頭看到他刀削般的側臉平靜異常,便立刻心安了。有他在,她怕什麼呢?
蟲蟲這樣想著,對低頭看過來的花四海揚起燦爛微笑,兩人眼神交會,彼此傳遞著溫柔的情意,無須言說什麼。
兩人跟著帶路的冰冰轉過一處噴泉,隱沒在花木扶疏中。
身後的北山淳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柔和的面色漸漸變得嚴肅,皺著眉頭在原處來回踱步。
今天的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魔王和仙道的小劍仙同時掉在他的花園裡。
對於姚蟲蟲半真半假的話,他選擇性相信。但對花四海,兩人一照面的那一瞬間,他就認出他了。
人道雖然孱弱,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對於十洲三島上的大人物,尤其這位強大無比、可以毀天滅地的魔王,他怎會不清楚呢?
他的畫像、他的行動、他身邊的人和近日動態,甚至他最近寵愛什麼女人,都有人定時向他彙報。
原來姚蟲蟲就是魔王迷戀上的女人!
此事雖然還沒有傳開,但今天他親眼目睹了,總算是相信了,之前他還以為是誤報。堂堂的魔王殿下,以冷酷無情著稱,居然會愛上一名天門派的低級劍仙。
聽聞姚蟲蟲不過是中上之姿,今日一見確實如此。但她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嬌媚和活力,甜美又率真,眼神敢與男人對視,確實和十洲三島的女子大不同,也難怪魔王會迷上她。
看到魔王情不自禁地關心她的傷勢,深情款款,再看兩人十指相扣地離開,他堅信這女人是魔王最大的弱點。
倘若魔王真愛姚蟲蟲,不會不顧忌到這種親暱將帶給她的危險。他卻有恃無恐,大概是想告訴旁人,誰若動了姚蟲蟲,魔道必定給他顏色瞧。
哼,他會怕嗎?
其實在邀請他們住下的那一瞬間,他動過殺機。那個女人毫無戒心地跑來跑去時,他有的是機會。可是魔王的魔氣一直不動聲色地纏繞在她周圍,他不敢輕舉妄動。而他的目標,也並不是她。
要知道魔王一死,十洲三島的大患就解除了,他可以安然治理這個地方,他的威名也會大振。
可是他殺氣一出,立即被他的魔氣所封,兩人雖然沒動手,但眨眼之間已神戰了數次,最後他不得不放棄這個計畫。
因為,他沒有把握。
魔王一人可抵千軍萬馬,聽說他曾一人下九幽,追剿數萬叛軍。聽聞此事時他並不相信,但現在他相信了,因為當魔王背對著他時,以他的功力,居然找不到半點破綻可以下手的。
目前局勢極不平靜,他把大軍調集到了十洲三島的各處,王宮附近守衛不多,如果一旦開戰,他無法實施人海戰術來以眾敵寡。
他自己並不怕魔王,也不怕人員損失,怕只怕搭上整個王宮也拿不住他。倘然誤傷了姚蟲蟲,看魔王眼下對她的迷戀,肯定會傾魔道全力來圍剿人道。
他若向仙道救援,仙道很可能會袖手旁觀,因為這個姚蟲蟲是天門派白沉香最寵愛的弟子。
如果真到了那樣局面,他將腹背受敵,北山一族危矣。
想來這個女人還真是關鍵,一人竟牽扯了仙、魔兩道的力量,也許還要算上妖道。
所以,他決定暫不動手,讓魔王和姚蟲蟲在王宮內多住些日子,暗中派人監視。
他要看看魔王和姚蟲蟲的情誼到底如何?
要看看他們突然到此是否真是意外?
還要想出一條妙計來鞏固人道的地位,如果大戰來臨,他要保證人道獲得最大的利益。
人道中人沒有法力,沒有修為,歷來被其他五道看不起,視為豬狗糞土,任人魚肉,但他一定要扭轉這個事實,因為人道是五道之本,因為人道是在他北山淳的統治之下,他要人道和其他五道可以平起平坐,甚至讓其他道俯首稱臣。
「雪雪。」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那名稍胖的白衣宮女立即應了一聲,跪倒在他腳下,但他又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不,還是他自己親自監視吧。
魔王的法力如此之高,只有他出手才不會被輕易發現。
他抬頭看了看這猶如仙境一般的景致,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輕舉妄動。這地方不僅是他的王宮,還保存著六道大戰時的祕密,更守護著十洲三島的安全。
毀之,天下盡毀。
須變閣是個清靜雅致的地方,似是與北山王宮隔絕。
蟲蟲的心怎麼也安定不下來。雖然除了冰冰小心謹慎、細緻周到地侍奉著他們外,包括北山淳在內,沒有第二人來過這地方。但,蟲蟲總覺得有人藏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監視著他們。
北山淳容顏絕美,看來性格溫和,但他的眼神深不可測。
蟲蟲初見他時的感覺並沒有錯,他是各種矛盾事物的綜合體,讓人看不透、摸不著。
其實她並不擔心自己,她擔心的是花四海。
對他而言,相當於住在敵人的老巢裡,危機四伏。不知為什麼他卻那麼安詳篤定。或者這就是最強者的風範,因為超強的實力,能把任何危險視若無物,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不像她,每天坐立難安。
奇怪的是北山淳一直沒有動作,兩個男人都沉默著,表面上一團和氣。但蟲蟲感覺得到那種暗潮湧動的氣息,越是平靜,越是駭人。
「北山淳為什麼還不動手?」蟲蟲坐在花四海的懷裡,差不多是咬著他的耳朵問。
「他要動手做什麼?」花四海一手環抱著從早上就賴在他懷裡不動的某人,一手舉盞品茗,氣度沉著,一點兒也不慌亂。
蟲蟲意外地瞪著他,有點氣他明知故問,之後又舒服地嘆了口氣,更深地窩在他的懷抱裡。
這幾天來,他就是這種狀態,身在北山王宮等於處在風口浪尖,可他就跟待在自己家裡一樣閒適自然。蟲蟲雖然緊張,但也感到非常幸福,就像已經嫁給了他,和他過著家居生活似的。
他是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他縱容她的吵鬧與活潑,從沒有過厭煩的神情。有時,他看書或者靜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但當蟲蟲冒失地撞傷某處,疼得輕輕吸氣時,他會皺緊眉頭,看來很是心疼。
有時,閒不住的蟲蟲拉著他在須變閣四處亂轉,一點不起眼的小事就說得口沫橫飛、嘻嘻哈哈,他雖然不搭話,但眼神溫暖地望著她,寵溺之情溢於言表。只要蟲蟲叫他,無論他在哪兒,無論他在做什麼,都會回應一聲。
這讓蟲蟲終於明白了「平平淡淡才是真」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如果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天長地久,千年萬載,也不會膩煩吧?不用每天談情說愛,不用要死要活地糾纏不休。只要在一起,日常的瑣碎也很甜蜜。
日子一天一天流水樣地過,累積起來的就是生死不渝。
蟲蟲常常這樣想著,非常希望十洲三島現在就和平了,那她就會跟他回到他的出生之地,弄出一處桃花源來。生也好,死也好,待在一處,永遠永遠不分離。
可她不得不面對現實……這是大戰前的平靜,這是幸福的預演,至於能不能實現,還需她努力!
「好奇怪,你是他的大敵,他居然如此盛情款待你。」蟲蟲擔心有人竊聽,說話一直很小聲,「不可能是為了保持王者風度才這樣做的吧?難道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唉,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花四海點了點頭,答非所問地道:「妳的傷如何?」
「要不,你看看?」蟲蟲眨了眨眼,一臉小鬼樣子,帶點曖昧和挑逗。
她的傷在肩膀處,因為是鬼爪抓的,有陰毒,當他揭開她的衣服時,黑氣已經瀰漫到胸口了。
據花四海說,她在死海海底之所以突然虛弱起來,是和毒氣攻心有關。
花四海給她拔毒時,她還以為和古裝電視劇中的吸毒療傷一樣,頗有點難為情,因為她生來怕癢,很怕在那麼旖旎又嚴肅的場合笑場,那樣就太不像話了。不過後來才發覺,花四海的手離她的傷口還有半尺,就把那股噁心的黑氣吸出來了,然後他合掌震碎被吸出來的黑氣。
一見如此,她居然有了幾分失落感。她花癡地以為還有一番旖旎纏綿的光景呢。
陰毒雖然清除了,她的傷口卻非常深,幾乎穿透了骨頭,若不是之前死海之水封住了她的傷,後來花四海又每天以冰魔氣為她鎮痛,大概就算疼也會把她疼死吧。
「還疼嗎?」他柔聲地問,輕撫了一下蟲蟲的頭髮。
蟲蟲搖搖頭,「不怎麼疼,如果你能給我講個故事,擔保一點也不疼了。」
「胡鬧。」他的語言帶著責備,但臉上並無責備之色,「至於北山淳,他不動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在掂量。他是一道之主,顧慮自然多,每做一件事都要考慮後果。目前他沒多大把握,若是冒失行動只怕會付出更慘痛的代價,還有可能其他幾道因之漁翁而得利呢。那是他所不願的。」
蟲蟲問他時他不說,這會兒倒仔細地解釋給蟲蟲聽。
「那我們要盡快離開才是啊,萬一他哪天有了把握呢?」蟲蟲攀著花四海的脖子,讓他低下頭來看她,重視她的意見,「我們天天待在須變閣裡,從沒出去過一次,雖然日子很幸福安寧,可說不定北山淳已經部署好了兵力。我知道你很強大,可是以寡敵眾的話……」
「我不會讓他有把握的。」花四海用眼睛對著蟲蟲的雙眸,認真地說,「而且妳也不用那麼小聲說話,北山淳自然會監視我們,可是有我在,他不敢靠近,自然也聽不到我們說話。」
「情話也聽不到?」蟲蟲邪惡地一笑。
「聽不到。」
「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更親暱一點,偶爾手挽手逛逛北山王宮什麼的。我要在北山王宮找一件東西,只是不知在哪兒,一直想探探路呢。」
花四海嘆了口氣。
她坐在他的懷裡耳語著,還要怎樣才算更親暱呢?
「妳要找什麼?」他問。
「我們天門派流落在北山王宮的祕寶。」她當然是為瞭解六道大戰的祕密,可是她暫時不能和花四海說,怕他執著於打上天道、殺宣於帝的事,害她不能想出化解恩怨的辦法。
於是,她撒了謊。
萬事知說北山王宮藏著一部名叫《始書》的書,記載了六道大戰的祕密。照理,藏書的地點一定極為祕密,且有重兵把守。
這些日子以來,她既要養傷,又要假裝老實以騙過北山王屬下,所以一直不得機會去找尋。
現在,她打算行動了。
和花四海在一起過平靜的日子當然甜蜜舒適啊!可是,他們就像坐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隨時可能爆發。
再說,北山王宮外,鬼王楊伯里不知在搞什麼陰謀,萬一天門派和魔道被挑撥得打了起來可怎麼辦?如果雙方傷亡慘重,結的怨就更解不開了。她雖然很想自私地只顧自己,可是她做不到。
還是先解開這團亂麻再說吧,以後的歲月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