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飛機在空中失事的時候,乘客如果當場死亡是最幸運的,因為他不用體會疾速下墜的漫長過程,也不用體會直接面對死亡的恐懼。
姚蟲蟲最近一直走背運,所以她不幸地保持著清醒。不過,她不是遭遇了空難,而是從懸崖上跌落了下來。
要是能嚇死該有多好,至少死得比較有創意,可是就連這也不能如她所願。
她尖叫得嗓子啞了,四肢亂舞得手都酸了,可她還是一直一直墜落,過了好久也沒有停止,好像這山崖深不見底,要穿到地球的另一端。
到後來,她乾脆完全放棄了,舒舒服服地飛在半空,不在乎這山崖有多深!
物體越下降,衝擊力越大,以這個時間和距離計算起來,她對於自己摔成肉餅是蠻有把握的!
不知又過了多久,就在她無聊得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覺得屁股下重重地一顛,之後是很柔軟的感覺。
她連忙張開眼睛一看,發現自己坐在一片花叢上,身處一個極美的山谷之中。
原來天堂就是這個樣子啊!
她怔怔地想著,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或者是半死不活,或是做夢?還是死亡本來就是那麼簡單?
可是……等等,屁股下那大片的柔軟中有一極小但又極堅硬的東西,正落在她的左臀下,當她意識到這種不和諧的情況出現時,一股尖銳如刀的疼痛立即從左臀直竄到她的腦門,全身上下的每一條痛感神經瞬間都活躍了起來!
「我的屁屁!」
她慘叫一聲,一躍而起,手按在後腰上,卻不敢碰一下痛感的源頭,大滴的眼淚擠出了眼眶,模糊的視線中,驀然有一個人站在花叢的另一邊驚愕地看著她。
她急忙抹了一把眼淚,才看清與自己隔花相對的是一個男人,大約四十多歲,皮膚黝黑,穿著灰色粗布的古裝,身材不高但很強壯,雖然有著落腮鬍,面容看起來卻相當善良。
此時他正彎著身,一手輕托著一朵粉紅色的花,另一隻手卻不倫不類地拿著一把掃帚。
天堂不是應該有仙女嗎?那這位是——
「大叔?」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男人神色一滯,似乎被她驚醒了似的,神色古怪地看著她。
而這時,半空中突然毫無徵兆地炸響了一聲爆雷,就像有人用一把斧子把天空生生劈開一樣,兩人都嚇了一跳。
抬頭望去,卻見天氣格外晴朗,天空藍得像一塊易碎的玻璃,連一絲雲也沒有,怎麼會打雷?
「姑娘,此地凶險,請速速從後山離去。」沒等蟲蟲說話,大叔先說了,語氣非常溫和。
「呃,我……」
「出了紫竹林往左。」大叔又說,然後再不理蟲蟲,單手一甩,突然騎上掃帚凌空而去。
哈利.波特!?難道那個漂亮的英國小男孩長大後會進化成中國人?
蟲蟲吃驚地看著那位大叔駕著掃帚飛在半空中,心中的震驚和疑惑壓過了身體的疼痛和不適。
見他飛得不高,也飛得不快,於是蟲蟲什麼也顧不得了,快步追了上去。
「哈大叔!哈大叔!請您停一下!哈大叔!行行好!」
她衝著半空大叫,可哈利.波特大叔似乎沒聽見,根本不理她。蟲蟲沒辦法,只得一路昂著頭邊喊邊追。
她不知道自己是夢是幻、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自己身在異世界、魔法王國,還是天堂或地府,這位大叔似乎是這裡唯一的人,看起來也和藹,所以她非要問清楚不可,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跑了?
出了那片沒看清楚是不是紫色的竹林,迎面出現一道銀光閃閃的大瀑布,瀑布的左右兩邊,各有一條小小的山路,蜿蜒地伸展到山林之中。她不顧哈大叔之前說的讓她往左走的話,卻跟著還在飛行的哈大叔向右而去。
山路狹窄而崎嶇,上上下下有數不盡的台階,眼見哈大叔的身影在半空中忽隱忽現,蟲蟲拚命地緊跟在後面,好幾次跑得差點斷氣,感覺幾乎繞過了半座山,才看到前方寬敞的出口,而哈大叔的身影向下一落,一下不見蹤影。
她扶著山壁站在最後十幾級石階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聽到山道外傳來紛雜的呼喝聲和兵戈相交的聲音,彷彿外面正有許多人在械鬥。
哈大叔說此地凶險,讓她快點離開,難道是說外面正發生黑社會群毆事件?那她是不是應該快速離開?可是,她要去哪兒?
她雖然不想參與鬥毆事件,但不是應該找個人問一下才對?
正猶豫的時候,忽然感覺一個很小的影子向她猛撞過來,來勢又急又快,她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麼,只是本能地快速躲閃。
還好,還好,躲過了!
咦,哪來的清甜味?聞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她得意忘形地想。
可是,她忘了石階上有一種綠色的植被叫苔蘚,那是很滑的,結果可想而知。
她不知道自己在空中轉了多少度,只感覺天與地在她眼前不停地交替,渾身的骨頭和肉肉被石階輪番撞擊,直到她趴到山道口才停止。
要發財了!要發財了!眼前不是金星就是銀星!
蟲蟲被摔得七葷八素,眼神聚焦了半天才發現山道外是一片極大的空地,有很多人正站在這裡,大約有兩、三百名之多,有男有女,絕大多數年紀很輕,身上穿著清一色的灰色古裝,束著髮。
只不過,有些人的衣領和袖口滾著紅色的邊,有的滾青色、有的滾白色、有的滾黑色、有的滾紫色,似乎用服裝顏色的不同把彼此區分開來。
他們之間並沒有打鬥,而是全體比比畫畫地揮手指向半空,有的人神色很緊張、有的人一臉憤怒、有的人咬牙切齒,總之看來都很亢奮,有點像某精神病院的病人在放風時間集體做早操,呼喝聲正是出自他們口中,而鳴金之聲則來自半空。
蟲蟲趴在地上,下意識地向上望去。
一瞬間,她還以為有一道彩虹碎裂了散落在天空中,因為她所能想像出的所有美麗顏色,全部在同一時間湧入了她的眼簾,赤橙黃綠青藍紫,加上閃金、墨黑、亮銀,整個天空像個大調色板一樣,漂亮得無法形容。
只是那彩虹像要從天上掉下來一樣,不僅各色光芒瘋了一樣四處亂竄,半空中還響起各種尖銳刺耳的聲音,有的像金屬之間的摩擦、有的像玻璃劃過玻璃,還有的像被踩了尾巴的動物在狂吠尖叫。
伴隨著這些聲音,四周的山壁上有大小碎石滾滾而下,互相衝撞著砸到空地上,帶起一片片泥沙,聲勢驚人!
天哪!
世界末日!
外星戰爭!
克隆人進攻!
電腦統治了世界!
……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蟲蟲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種解釋,第二秒鐘,她唯一的念頭就只有逃命,屁股上的疼痛早就不重要了,這個時候保住腦袋才是頭等大事。
她不曾見過這種陣勢,偶爾在酒吧內遇到鬥毆事件,那些人頂多飛飛酒瓶和桌椅就結束了,可現在這情況,簡直是要人命。
倉皇之中,她來不及分辨方向,只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排大石頭,圍成一個半圓形,看來很安全的樣子,於是她決定先逃到那裡去。
可是,才一撐地,就感覺手下毛茸茸的,嚇了她一大跳,連忙收手,失了支撐的身體又臉朝下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的咪咪!」
她疼得身體一抽,跪在地上雙手抱胸,恨不得以頭撞地。再看她眼皮子底下,有一隻黃黃的小東西,看模樣和大小像是剛孵出不久的小雞,身體又圓又胖,翅膀短小,此刻兩隻橘紅色的小爪子伸得直直的,眼睛緊閉,似乎是死了。
蟲蟲本想不管,但不知為什麼又覺得這小東西可能沒有死,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一把抓起牠扔進背上的雙肩背牛仔包內。
在抓起牠的一瞬,聞到牠身上有一股說不清的甜味,恍然想到這小雞就是剛才疾飛過來、害她滾下石階的罪魁禍首。
可是,牠能飛那麼高、那麼快嗎?雞雖然能撲騰兩下,但卻是不能飛的吧!
這死東西害她摔了兩次,真該扔到石階上讓牠被石頭砸死。算了,她姚蟲蟲願意以德報怨,成為上上之人!
呼的一聲,頭頂上方飛過一個大鐵條,橫掠過天空,狠狠釘在蟲蟲身邊不到一尺的地方,嚇了她一大跳。
細細一看,是一把黑不溜秋的劍,沒入地面半截後仍然顫抖不止,發出類似於嗚咽的低鳴,偶爾閃兩下黃光,好像活了一樣。
而在蟲蟲還很震驚的時候,那劍又咻的一聲離地而去,飛到半空中了。
鬼片!一定是靈異現象!
蟲蟲以她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手腳並用地爬到那排石頭後,下意識地伸手一摸左臀,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了,但摸摸她的白色七分褲,手掌上還是沾了血,顯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刺入她的左臀肌肉了。
不過,她現在顧不得這小傷,把身體蜷成球狀,心裡向老天爺、觀世音菩薩、上帝和真主都求了一遍。
她會疼、她會流血,這證明她不是做夢,也沒有產生幻覺,她更不是鬼魂,而是真實的人。
那麼這是哪兒?她究竟到了哪裡?不管這是哪裡,千萬別讓她成為箭靶,她已經夠倒楣了,現在又命在旦夕,這點要求不算很難達到吧?
她只要……只要不被人注意到就好!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蟲蟲幾乎本能地緊貼一塊大石,恨不得真能變成一條小蟲鑽到石頭下面去。
眼見著一個鍋蓋似的鐵東西猛地拍在地上,掀起一片灰塵,她還沒驚呼出口,一個灰衣男子又摔了下來,身上、臉上全是血。
修正!修正!這不是靈異現象,這是戰場,有人在打仗!這些人和劍飛來飛去,天上的各色光芒晃得她眼花撩亂,除了眼前昏死過去的這位,連一條人影也看不清楚,所以參與群毆的一定都是神仙!
連神仙都PK了,她這個凡人還有活路嗎?不行,她要找一件武器,就算是要死,也不能丟了人類的臉面,意思意思也要反抗一下,不能束手待斃!
再說,就算她老老實實,也可能被掃到颱風尾,到頭來還不是一死!?
肩上的背包裡有數位相機、錢包、手機,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兒和一包巧克力,還有一把瑞士軍刀,不過是在地攤買的假貨,連開個罐頭都很吃力,肯定派不上用場。
遠處,那塊圓圓的大鐵板她一定是拿不動的;手邊,那些石塊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物質結構的改變,一碰就粉末化了。
她一邊琢磨著武器的事,一邊下意識地向後躲,漸漸縮進了兩塊大石之間,當她感覺情況不對的時候,身體已經被死死地卡住了,任她拚命掙扎,連胸腔裡的空氣都快擠乾淨了,還是絲毫不能動。
她上輩子死的時候,不會被埋在糞坑裡了吧?為什麼衰到這個程度,喝口涼水都會塞牙!
兩個月來,她失去了一切;今天早上她為了追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墜崖;落在花叢中時,被不知名的東西傷了屁屁;想問哈利.波特大叔一點事情,結果闖進了神仙械鬥的地方;還被一隻會飛的雞晃得從十幾級的石階上摔下來,還有比她更背的嗎?可是現在呢,她居然成了石頭三明治的肉餡!?
不行,她不要當肉餡!要當夾心餅乾也得做上層的,起碼賣相好點,還能撒點芝麻。
她一定要出去,就算肋骨斷了也要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