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難怪會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霍特不禁想。
霍特有種特殊的天賦,他能夠馬上抓住每個經過他面前的人其臉部特徵,還能過目不忘,也不會忘記他們的名字。
此刻,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就連他也不例外地望著那個挽著馬克斯.溫萊的手走進宴會廳的神祕女子。馬克斯.溫萊,與他一樣,來自澳洲最富有且歷史最悠久的家族。而這對璧人的出現讓原本鬧烘烘的宴會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實在不敢相信!」
他今晚的女伴,羅倫斯購物中心的千金寶拉.羅倫斯好像快要崩潰了。「天啊,霍特,所以傳言是真的,」似乎為了加強語氣,她把她長長的指甲掐進他外套布料中。「馬克斯竟然帶她來出席這麼重要的宴會。」
那確實有其指標意義。「至少她不是偷溜進來的,」他澀澀地說,「雖然我確信,即使再凶悍的保鏢都不會問她有沒有邀請函。他只會說一聲﹃哇喔﹄,然後請她進來。」
寶拉轉身面對他。「霍特,拜託!」她輕聲斥責,「她可是在花店工作的!」
「可以想見她的出身有多一般。」
「沒錯!」寶拉呻吟。
寶拉似乎認為他們兩個想法一致,根本沒想過他只是在開玩笑。
寶拉是個勢利鬼,毫無疑問,但他還是滿喜歡她的。勢利是她的缺點,但寶拉還有別的優點。她外表亮麗,不僅是個好床伴,也帶得出場。而她最足以吸引廣大追求者的理由是她那有錢的父親,喬治.羅倫斯。
喬治是個白手起家的企業家,而且是個很好的人。但羅倫斯家族的女人,喬治的太太瑪莉蓮跟女兒寶拉卻驕矜自傲,除了上健身房運動以外,這輩子還沒有勞動過。
「我想那花店是她的,」他說,「在謠言開始傳出來後,羅威娜姑婆告訴我她是個花藝天才。」
寶拉睜大眼睛看他。「花藝,霍特?親愛的,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他莞爾,「妳幹嘛那麼驚訝?我是說真的,她好像在插花方面有很高的天份。」
寶拉仍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插花會有多難?」
「喔,相信我,那是一種藝術。是真的。」難怪每次他看到羅倫斯家的裝潢都不禁懷疑瑪莉蓮.羅倫斯的品味。
「誰都會插花,」寶拉自信滿滿地說,顯然她的品味跟她母親一樣差。「只要買一大堆花,然後塞進漂亮的花瓶裡不就好了。」
「還真容易!」他繼續看著馬克斯跟他挽著的美女。她就像是從十九世紀的圖畫中走出來的一樣,深深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像是辛格.薩金特︵譯註[1]︶或是傑克愛彌爾布蘭奇︵譯註[2]︶的畫中的女子一樣。她的美讓他有一刻忘記自己置身何處。難怪馬克斯會被她迷得暈頭轉向。
「你姑婆今晚有出席嗎?」寶拉問,希望答案是不。她很怕羅威娜.溫萊.帕瑪史東,雖然她知道她並無意如此。「以她的年紀來說她看起來很不錯。」她用一種不自覺的施恩態度說。
「羅威娜不管在任何年紀看起來都很好。」霍特打斷她的話,他的視線仍然停留在那金髮女子身上。
「霍特,寶貝?」寶拉用手肘戳戳他的肋骨,試著讓他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
他皺著眉。「妳幹嘛,想撞傷我嗎?」
「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她用雙手撫摸他的背。
「她實在很美。」他感覺到她警戒地暫停了動作。他很喜歡馬克斯,甚至會想保護他。無論他原先預期馬克斯的女朋友會是什麼樣子的,都不像是這樣,雖然他的姑婆已經先警告過他了。
「她是個很不錯的年輕女孩,而且毫無疑問地,受過良好的教養。傳統而沉靜的美女,我想你該知道我的意思。她很像是來自中世紀歐洲的貴族,不像一般現代女性。馬克斯正是被她的這種氣質吸引。她的來歷不簡單,記住我的話!」
「我想你注意到她的頭髮了吧?」生氣的寶拉再次地將他的注意力拉回。
「妳該不會是要告訴我妳天生就是紅髮吧?」
寶拉的眼中透露出厭惡。「我只是挑染了一下,」她說謊。「她的頭髮不可能是真的!如果不是染的,誰會有那樣金燦的頭髮?」
「她也許是北歐人吧?」他說。「我沒記錯的話她姓艾瑞克森,索妮雅.艾瑞克森。從她的名字判斷,她有可能擁有挪威血統吧。那個有永晝現象的挪威,易卜生︵譯註[3]︶、愛德華.孟克︵譯註[4]︶的出生地,我記得還有那惡名昭彰的奎斯林︵譯註[5]︶也是挪威人。」
寶拉皺起眉。她不認識大多數他所提的人。她在雪梨歌劇院看過易卜生的海達.加布勒︵譯註[6]︶,她認為那是一個無聊至極的舞台劇,雖然凱特布蘭琪的表演還不錯。對她而言,那個舞台劇的內容跟與現代人的現實生活脫鉤,而且怎麼會有人想要用自殺來解決一切?
「我沒想到馬克斯會這麼傻,」她澀澀地說,「我媽咪也沒想到。」
「啊,妳媽咪!」她那可怕的媽咪有一隻叫米茲的吉娃娃,牠對待男性訪客時像挪威那犬那般凶狠。瑪莉蓮.羅倫斯相信,一個女孩子如果在二十四歲還沒有嫁出去的話,就註定孤獨終老。因此瑪莉蓮急著想要把她二十八歲的女兒給推銷出去。
塞給他。
但即使寶拉是世上碩果僅存的女人,他都寧可維持單身。
「你還記得上次參加了媽咪要幫馬克斯跟蘇珊.哈姆斯特撮合的晚宴嗎?」寶拉的視線從艾瑞克森小姐身上移向他。「他們兩個都失去了伴侶。」
他斥之比鼻地回答,「蘇珊.哈姆斯特,那個結婚三次,離婚三次的女人?馬克斯摯愛的妻子去世了。」
露西.溫萊跟蘇珊.哈姆斯特一點共通點都沒有,蘇珊.哈姆斯特是個交際花,而他打算提醒寶拉這一點。
「好,好,我知道。」寶拉繼續安撫性質地撫摸他的背,或者該說,那是一種帶著令人不舒服的佔有慾。
他無法甩開她,讓她當眾丟臉,他得要站在那兒,忍受她的碰觸。
不過,那不成問題,他一直都把這種事情處理得很好。他不給承諾,但不管他多努力嘗試劃清界線,他仍然無法阻止寶拉跟她的母親的癡心妄想。
他的心情變得很差,「馬克斯已經沉浸在悲傷中許久,看到他能夠走出來是一件好事。」
只是溫萊家族絕不想看到馬克斯做出任何可怕而無可挽回的錯誤決定。那女子太年輕,太美了,太不適合馬克斯。她也許沒有像蘇珊.哈姆斯特那宛如蛇蠍般的侵略野心,但她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
「馬克斯顯然花錢幫她買了衣服。」寶拉低頭看了一眼她自己身上穿著的設計師禮服,比較起來,似乎遜色不少。「那樣一件晚禮服要價多少我很清楚,一個開花店的不可能負擔得起。那是名牌,我猜是香奈兒,那件珠寶也是。我是不是看過那一條項鍊啊?」
她媽咪肯定看過,他想著,但他沒有提點寶拉。那條此刻繞著那女子白皙纖細的頸項的項鍊,是由一顆巨大的綠寶石以及環繞在旁許多碎鑽所形成的,它曾經屬於露西。還有那副鑽石耳環也是,那是馬克斯在婚禮上送給他那擁有著美麗碧綠雙眸的妻子的禮物。
他已經有六年沒見過這首飾,可愛的露西死於骨癌已經有六年之久。
「喔,情婦總是很光鮮亮麗的。」他對於自己突然湧現的醋意感到吃驚。
露西的綠寶石,老天!露西會介意嗎?她在墳墓裡會不會氣得跳腳?
不,露西是個好人。也許他該給這個年輕女子一個機會?
但他男性的本能凌駕一切。她是那種會改變男人一生的女人。無疑地,她相當聰明,很擅於操控別人。
他注意到她那對綠眸與禮服、首飾的搭配,簡直是相得益彰,它們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般。她的綠眸與那寶石相互輝映;那條項鍊就平貼在她那隆起的酥胸上,映襯著她的肌膚光潔無瑕,宛如百合花般白皙。除了歐洲人,很少人有這麼完美的陶瓷肌膚。
他敢打賭她那美麗而豐厚的金髮是真的,她用金銀色絲線將它們纏在腦後,她的頭髮宛如耀眼的陽光,所造成的效果相當驚人,她宛若女神降臨。
羅威娜的觀察力總是很敏銳,這個在花店工作年輕女子,優雅高貴地宛如從中古世紀的貴族家庭走出來一樣,一點都沒有被周遭的豪華景象,或是那些富豪、社會名人或是明星的氣勢所鎮懾住。她舉止散發自信,絲毫沒有表現出她注意到自己對於整屋賓客所造成的影響,她彷若皇室出身。
「她比馬克斯還高幾吋。」寶拉指出,好像女人比她的男伴還要高是某種禁忌。
「可能是因為穿高跟鞋吧。」她是比一般女子還要高。
看著眼前的這一對,他們有許多地方都匹配不上。馬克斯,中等身材,相當清瘦,頭髮灰白,有著灰色的眼珠以及一張宛如學者般嚴肅的臉龐,還有敏銳的頭腦。他看起來不像是企業家,反倒像個大學教授。
而他的女伴則相當纖細,但不是像他厭惡的那種刻意節食減肥的病態瘦。她擁有楊柳般的纖腰、瘦長的手臂、從脖子到胸前的曲線美不勝收,而她走路的方式像是個經過多年訓練的芭蕾舞者,搖曳生姿,相信她藏在禮服底下的長腿一定也是穠纖合度。
雖然感覺很像,但她不可能是那已成歷史的歐洲世襲貴族,但她會是那專釣有錢凱子的拜金女嗎?
那麼美麗的女子可以擁有任何她想要的男人,顯然她的擇偶條件第一項是要非常有錢,那目標人選就大大減少了。雖然馬克斯不是溫萊家族中最有錢的一個──最有錢的是族長朱利亞斯──但馬克斯的身價至少也有十四億,這樣身價已經能讓他在婚姻市場裡成為炙手可熱的搶手貨。十四億足以讓一個女人享受一輩子榮華富貴了。
寶拉又再次緊掐著他的手臂。
「嘿,寶拉,妳是在展現妳上健身房的成果嗎?」
「抱歉。」她稍稍鬆手,「你平常不會這麼容易生氣的,但我猜你在擔心可憐的馬克斯,那個女人肯定不懷好意。」
「許多女人都有這種傾向。」
寶拉緊張地笑了,至少她表面上擁有女繼承人的身分,應該可以屏除嫌疑吧?「你看,」她顯得心緒不寧,「他們正朝著我們而來。」
他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有什麼關係?馬克斯畢竟是我叔叔。」
她曾經看過他的照片,大衛.霍特.溫萊,只是照片根本沒有辦法忠實呈現他的英俊樣貌。
他本人充滿男人的陽剛味,大部分英俊男人都沒有這種特質,而他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味。他耀眼迷人,甚至單用英俊一詞還不足以形容他。那高大精實的身形,與他叔叔一樣有著睿智的臉龐,還有那超級富豪才有的高度自信,再加上本身所散發出來的性感,吸引著所有的女性。
他那比平常人還要豐厚的黑髮,略呈波浪狀地覆蓋著他那形狀完好的頭顱,而那深棕得幾近墨黑的精明雙眸,在那充滿活力的臉上熠熠生輝。
他絕對是攝影師想要捕捉的畫面,黝黑臉上閃現的微笑就好像陽光般,讓周遭的人感受到其散發出來的熱度,但親眼見到這男人,更能深切感受到他的魅力。
看樣子,他已經認定她是那種專釣有錢人的拜金女,因為他的想法直白地寫在他那精明的眼中。一個平凡女子嫁給一個億萬富翁,還會有什麼理由?
「大衛的朋友寶拉.羅倫斯,」馬克斯在她的耳邊低語。「她的父親擁有許多購物商場,別讓她嚇到妳了。」
「她怎麼想我,重要嗎?」她冷靜地問,很慶幸自己相當擅於隱藏情緒。
雖然要隱藏脆弱很不容易,但她已經學會不能隨便相信別人,更別說是對人說出她內心最深處的想法。不過對馬克斯這個好人,她願意破例分享她的心情。
「不,一點都不重要。」馬克斯大笑。
「所以囉,我們走吧。」她親暱地挽住他的手臂。
她會出現在今晚這個場合是出於她對馬克斯.溫萊的尊敬與喜愛。她知道接受他的邀請,就等同於暴露在公共場合中,那讓她相當不自在。但馬克斯堅持要她出席,因為那可以幫她帶來許多新客戶。
她已經開始有許多有錢人的常客。大部分人態度都很好,雖然有些相當做作。馬克斯的姑姑羅威娜.帕瑪史東夫人,已故知名的英國外交官諾倫.帕瑪史東爵士的妻子,則是前者。她經常來到她的店裡,說她很喜歡索妮雅的花藝作品。
「但她會想辦法激怒妳的,親愛的,」馬克斯還是試圖提醒她,「羅倫斯家族的女人都是可怕的勢利鬼,在她們眼中沒有比錢更重要的。」
「你的侄子一定看出她其他令人喜愛的特質吧?她相當有魅力,而且穿衣服的品味也很出眾。」
馬克斯笑到嗆住,忍不住咳嗽了起來,「我的侄子想要的女人絕對不只那樣,是寶拉跟她的母親想要逮住他這隻大魚。」
「喔,他肯定是個黃金單身漢。」她笑了。
「大衛是我們家族中條件最好的一個。」他相當驕傲地說。
索妮雅腦中的警鈴響起,不是因為那勢利的寶拉.羅倫斯,而是馬克斯摯愛的侄子大衛.溫萊,他會對她造成傷害!她已經學會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大衛.溫萊是馬克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他已經開始懷疑她跟馬克斯之間的關係,但她跟馬克斯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她當然有想過也許馬克斯想要更進一步的發展,他可以給她許多,至少可以提供她所想要的安全感,但此刻她只允許他們之間停留在友情的階段。
***
後來霍特回想起來,索妮雅.艾瑞克森像是一團烈火闖入他的生命中,很少人能夠做到這樣。
不只是因為她的美貌,雖然她的確是相當美,但是她那自然散發的自信優雅,讓他無法移開視線。美貌不一定能夠帶來那種自信,寶拉雖然擁有著富裕的家庭背景,也無法培養出那種自信,而這年輕女子卻擁有著宛如貴族般的優雅。
她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祕密。即使馬克斯跟他那美麗的女伴已經來到他們身前,寶拉卻仍然在他耳邊嘮嘮叨叨。
「幫個忙好嗎,寶拉?」他將手放在她的手臂上。
「當然沒問題,親愛的,你說。」
「可以請妳閉嘴嗎?這實在太無禮了。」
霍特往前走一步,伸出手,臉上浮現自然的微笑。「馬克斯叔叔。」
「大衛。」馬克斯臉上的表情也一樣喜悅,他上前與霍特握手,然後相互擁抱。
馬克斯跟露西.溫萊一直都無法生育,雖然他們很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因此他們視霍特如親生兒子。他們愛他,他也愛他們,他就像他們無法擁有的兒子。
馬克斯在他們分開時開始為彼此介紹。「索妮雅.艾瑞克森。」他沒有過多的介紹,只說了她的名字,就這樣。
但很顯然地,索妮雅.艾瑞克森是他心目中相當重要的人,若不是的話,他又怎麼會讓她戴上那條綠寶石項鍊?
那可是露西的綠寶石項鍊。
「索妮雅。」那年輕女子對霍特伸出纖細的小手,他禮貌地回握了一下。
她的舉動如此地優雅──應該說,如此地高高在上──令他差點就牽起了她優雅的手,親吻她的手背,這讓他幾乎失笑。但他並沒有看到她跟其他女人一樣,對他露出一丁點的誘惑暗示。
在這個國家裡,沒有哪個女人不知道他是頭大肥羊,但她那雙美麗的綠眸中只有宛如貴族般的高傲,以及冷冷的審視。
這麼近距離的看著她,霍特覺得她更美了。如果知道他心裡的想法,那個正愉快地跟馬克斯聊天的寶拉──寶拉下一個計劃是攏絡他的親戚──一定會恨她的,因為美麗女子的眼裡往往容不下另一名美女,更不要說是比她更美的女人。
其他男人可能會為她的魅力給震懾住,但他不會,因他的頭腦清醒。不過,他得承認這女人的美貌是很強而有力的武器。
美麗的索妮雅贏得了馬克斯的注目。馬克斯不是那種會在露西過世之後,留戀花叢的男人,因為在露西死後,馬克斯幾乎過著隱居般的生活,而現在卻是這種狀況!艾瑞克森小姐一定把他迷得暈頭轉向。
相信如果他再繼續注視她那雙美麗的綠眼,也許也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馬克斯常常提到你。」
她的話把他的注意力給拉回來。
「是馬克斯謬讚了。」他說。
「我猜我是不是該對你屈膝行禮?」索妮雅對他綻開微笑。
「也許我該回以鞠躬彎腰,對美女致敬。」
「難怪馬克斯會這麼喜歡你。」她喃喃地說。
他不禁開口,「而顯然他覺得妳是很特別的。」
那份自信優雅,一定是經過長期養成的,他開始懷疑她的背景為何,也許他應該去調查一下她到底是誰。她說話有種口音,不是很明顯,他無法辨認出是哪裡的口音,也許她曾經接受過某種訓練,來改變她的口音。
他仍然能夠感覺他指尖下那宛若凝脂般的肌膚,當他碰觸到她肌膚的那刻,就像有道電流在他的身體裡流竄,令他的心一陣激顫。他嫌惡自己竟那麼容易受她影響,他得要小心,這女子很危險,他得注意。
「馬克斯跟我很親近。」他說,小心地不顯露出警告的語氣。
「你們真幸運。」
她轉頭看向馬克斯,臉上閃過一抹哀愁。
好個神祕女子!真懂得怎麼扮演好這個角色,事實上她厲害得讓他幾乎忍不住拍手叫好。
被晾在一邊的寶拉不甘心地試圖加入對話,她擺出虛偽的笑容,「艾瑞克森小姐,妳真的好漂亮吶。」只是那話裡沒有太多的真誠。
「謝謝。」她微微點頭致意。
寶拉如果不瞭解這神祕的艾瑞克森小姐已經占盡優勢,還流露出惡意的話,那就太笨了。幸好,她尚稱聰明,他想,冷靜應對才是好辦法。
「妳的項鍊!」喜愛珠寶的寶拉舉起了雙手。「這實在太美了!妳得告訴我這條項鍊是怎麼來的,是妳家族的傳家寶嗎?」
寶拉的意圖太明顯了,她乾脆大喊:是才有鬼!
正當他在掙扎著是否要不理寶拉,或者是重踩她的鞋暗示她別說了時,艾瑞克森小姐用纖長的手輕撫著那閃亮的綠寶石,「我的家人在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失去了一切。」她憂鬱地說。
老天,那個聲稱自己是安娜.塔西亞公主的女人安娜.安德森都沒有她演得好,霍特想著。她怎麼會想要開花店?她該去當電影明星的。
「真的嗎?」寶拉不可置信地說。
他知道寶拉在想什麼。艾瑞克森小姐八成是掰的。
「那不可能是真的,妳應該是開玩笑吧。」
「是真的。」索妮雅.艾瑞克森的回答聲音很微弱,似乎像在對自己呢喃。
該是介入的時候了,他不想要讓他叔叔感到尷尬。
「我們該入席了嗎?」他提議。雖然他的聲音甜得像蜜糖,但實際上他已經氣得全身血液開始沸騰。
原本很緊張的馬克斯溫柔地挽起索妮雅的手,「你帶路吧,大衛。」他含糊地說。
霍特很紳士,盡責地將他們帶進會場。
當馬克斯堅持要她陪他來參加晚宴時,索妮雅一直猜想那會是什麼情境。
此刻她環視著寬廣的宴會廳,在華麗的水晶吊燈下,一切看起來都閃閃發亮:亮片、珠寶、水晶、人們微笑的眼睛。而女士們穿著的華服更是令人目不暇給!無肩、斜肩、裸背的禮服,衣香鬢影。
她早知道她會置身在一群所謂的富豪中,也可能會遇上馬克斯家的人,雖然她清楚他的雙親此刻在紐約。
她對大衛.霍特.溫萊也有所瞭解,她從雜誌跟一些商業報紙上看過他的照片。人們對他的評價很高,是個精明的生意人,雖然她知道他還沒三十歲。他的母親是夏儂.霍特.溫萊,霍特藥廠的女繼承人。他的父母門當戶對,這就是上流社會的法則。
馬克斯提到他的侄子時總叫他大衛,但大部分的人都叫他霍特。馬克思解釋因為那是他母親的姓,一開始是他的舅舅菲利普總叫他這個小名,最後大家也跟著這麼叫他,也許是因為他遺傳了霍特家族的高大英挺。
她早想到馬克斯的家人會反對她。年齡的差異是個大問題,雖然有錢男人娶年輕漂亮的女子不算新聞。
這種婚姻會建築在愛情上嗎?那些年輕的妻子們總是遭受這種懷疑,那正是世界運行的法則,流言蜚語一定已經到處流竄了,她想。
她在花店工作,一間很不錯的花店,但她不屬於上流社會。她是個靠勞力賺錢的女孩,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沒有任何關係,沒有了不起的學歷,最糟的是,她才二十五歲,馬克斯比她老了三十幾歲,更別說他是如此富有。
她不該接受這晚宴的邀請。她知道她遺傳自她母親跟外祖父的金髮,讓她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但她不喜歡被人看成是淘金女。
只是,馬克斯是如此獨特。從他第一次走進她的店裡,她就能夠感覺到他內心難解的哀傷。他一直在店外徘徊,一個穿著高雅、引人注目的中年男子,他看著櫥窗,顯然是受到櫥窗裡面她插在日式木花盆裡的淡黃綠色百合、華麗的熱帶綠葉、無花果樹枝與幾朵牡丹花的吸引。
她對他微笑,對上他的視線,一會兒後他便走進滿是美麗花朵與香氣的花店裡。他是個有些害羞卻優雅的男子。他們一開始就覺得對方與自己很投緣,隨後就變成了好朋友。
最近他雇用她去美化他那已經夠美麗的家。他一個人住那麼大的豪邸,其實真的太大了。他雇用了一對夫妻擔任管家跟司機,他們住在傭人的屋子裡,即使有人開出優渥的條件,他也一直拒絕售出那棟房子,因為那裡有著他與他已故的妻子的所有記憶。
她知道想念的滋味,它會深深地烙印在你的骨髓裡,而有著相同傷口的人往往會互相吸引。馬克斯引薦她給他的姑姑帕瑪史東夫人,帕瑪史東夫人也介紹了她許多的朋友來光顧她的花店。
她欠他們很多。她知道對許多年輕女子,尤其是像她這樣沒錢沒勢的女子來說,馬克斯.溫萊是頭肥羊,撇除不算問題的年齡問題,他還是個英俊、睿智,且相當風趣的男人,同時也相當體貼。他不是那種高傲自滿的人,馬克斯是個好人,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讚美過她綠色的眼睛。
「我死去的妻子也有一對像綠寶石般美麗的眼睛。」
可憐的馬克斯失去了他的幸福,相同的悲劇也發生在她身上過。
「妳在想什麼?」
索妮雅轉頭朝向那低沉性感嗓音的聲源處,那聲音低得只有她聽得到。
在晚餐期間,她一直聽著他風趣的談話。一起用餐賓客的談吐也相當有深度與水準,但即使如此,霍特.溫萊仍然是八個同桌人當中最耀眼的一個。他對各方面都有所涉獵,口才很好,且相當機智。他雖然年輕,卻彷彿能夠掌控全局,讓她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她坐在馬克斯跟霍特中間。馬克斯正忙著回答其中一位女性賓客的問題,妲拉.瑞佛,銀行的高階經理人,年紀約在五十出頭,卻保養得相當好。
索妮雅感覺出她的意圖,因為那實在是太夠明顯了。妲拉.瑞佛,離過婚,又高又瘦,外表也很不賴,她顯然對馬克斯很有興趣,因為她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赤裸裸地表現出來了。
妲拉是馬克斯已故妻子的密友。她只出於禮貌地對索妮雅說了幾句話,畢竟在這種公開場合適度的禮貌很重要。妲拉表現得一副她知道馬克斯總有一天會恢復理智,因為他們的年齡差太多了,除此之外,像她這種成熟的女子能夠給馬克斯的更多。
而索妮雅自己則無法不去注意到霍特.溫萊。
說起來也不奇怪,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許多女人都會受他的吸引。她不準備讓自己成為他的仰慕者之一,但卻無法克制身體的反應……
[5]政治家,二戰時與納粹合作,因此其名字成為﹁賣國賊﹂的同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