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拒絕
露維卡坐在畢巴圖亞床側,靜靜地看著他安睡的面容。
這陣子,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長到讓她感到心驚。在他昏睡時,她不時地試探著他的脈搏及呼吸,就怕他在她不曾察覺的時候離她而去。
幸好的是,他的呼吸及脈搏雖然微弱,但還不到蒙主寵召的時刻。
其實在皇太子離世之後,她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畢巴圖亞好像會跟隨皇太子的腳步而去。
因為,他總唸著「他們都在等我」這樣的話。
她不敢問他誰是他口中的「他們」,卻隱約感覺到他所說的他們,指的可能是早已辭世的羅蘭夫人及早夭的皇太子。
有時她感到很慌,這偌大的雷尼耶伯頓,明明有那麼多人陪伴著她,她卻覺得孤獨無助。
她想,那是因為自五月以來,艾默里奇就一直不在她身邊。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那麼倚賴著他、需要著他。
她真希望會議能盡早結束,而他也能快點回到她及畢巴圖亞的身邊。但她知道這段歷史,她知道這場會議不只沒這麼快結束,還會演變成一場驚天動地的革命……
現在,她別無所求,只期盼他能平安歸來——
正忖著,她發現有人非常小心輕悄地推開了房門。
她往門口望去,只見梅西探進頭來,一臉彷彿「世界末日到了」的驚慌表情。
她見過梅西這樣的表情,就在畢巴圖亞的不肖外甥雷多帶人攻進羅蘭‧諾伊亞的時候。
一種不好的預感咻地閃過。她站了起來,並走向門口。
「怎麼了?梅西。」她走出門外,拉著梅西就問。
梅西未語先淚流,一副倉皇害怕的模樣。
「小姐,爵爺他……他……」
她陡地一驚,胸口像是有人拿了塊冰磚貼著般的冷。
「爵爺怎麼了?」
她腦海中閃過很不好的念頭,但她不敢多想。
「剛才法爾先生回來,說爵爺被逮捕入獄了。」梅西抽抽咽咽地說。
「什麼……」
他被捕入獄!?
老實說,露維卡鬆了一口氣。因為剛才在她腦海裡的,是比這個還糟上幾百倍的狀況。
被捕入獄至少表示他人還活著,只是失去了自由。
不過,這當然也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結果。
「法爾先生在哪裡?」她必須立刻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而法爾是最能清楚描述的人。
「大廳。」她說。
「替我看著侯爵。」說完,露維卡神情凝肅地轉身疾行。
☆☆
大廳裡,法爾正跟歐拿、羅斯管家及其他衛隊成員憂急地討論著。
「法爾先生!」
露維卡急急忙忙地跑向他們,急著詢問:「爵爺怎麼了?他為什麼被捕入獄?」
「克耐普小姐,事情是這樣的……」法爾簡單但詳盡的說明著整件事的原委,「在陛下宣佈解散國民大會後,平民議員仍繼續佔據著議場,陛下下令以武力驅逐他們,爵爺他便跟拉法特侯爵等幾位貴族聯手遏阻禁衛隊的前進,就在爵爺準備進宮覲見陛下時,他便遭到逮捕了……」
「是國王陛下下的命令?」她懷疑地道。
艾默里奇對國王及皇后一直非常的忠誠,國王居然下令逮捕他,且將他送往阿貝監獄!?
她想,一定有人從中作梗,而這人……呼之欲出。
「確實是陛下的命令。」法爾回答。
「阻擋禁衛隊行動的不止爵爺一人,為何只有他被捕入獄呢?」歐拿神情憂急又氣憤。
「歐拿先生,這一定是諾列美公爵那些人出的主意。」她說,「爵爺一向跟他們不對盤,逮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豈會放過爵爺?」
「陛下難道糊塗了,沒有是非了嗎?」歐拿一急,忍不住連這種犯上的言詞都脫口而出。
「陛下慌了。」她蹙眉一嘆,「他跟皇后都被擺在眼前的現實給嚇得慌了手腳。」
「可是爵爺是效忠陛下的。」
「爵爺雖效忠於陛下,卻同時也支持平民議員們的改革,這很容易讓諾列美公爵他們逮到挑撥離間的機會。」
「法爾,」歐拿轉而看著法爾,「不如我們找拉法特侯爵他們幫忙?」
法爾苦惱地道:「恐怕他幫不上什麼忙。」
「為什麼?」歐拿一怔。
「拉法特侯爵現在也等於是陛下的敵人,陛下怎會採納他的任何建議,或是接受他的求情呢?」
法爾道出了現實的情況,而這情況對身陷牢獄的艾默里奇確實相當不利。
「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爵爺被關在阿貝監獄嗎?」歐拿萬分焦急,滿臉愁苦,「我聽說阿貝監獄相當的可怕,一旦進去,就算不死也會要了半條命……天啊,爵爺他……」
「法爾先生,請立刻替我備馬車。」露維卡神情一凝,秀麗的臉龐有著一種剛毅的表情。
法爾及歐拿等人都一愣。
「克耐普小姐,妳想……」
「我要立刻啟程前往凡爾賽。」她說。
「小姐,現在巴黎真的很不安全,妳……」
「歐拿先生,」她打斷了準備勸阻她的歐拿,態度堅定,「我必須親自走一趟凡爾賽,絕不能再拖延。」
羅斯管家很快地意會到她去凡爾賽的目的,「小姐,妳打算進宮見皇后陛下?」
「是的,羅斯管家。」她點頭,表現得十分鎮定,「我得找皇后聊聊,希望她能幫忙將爵爺釋放。」
「這……」歐拿猶豫著,「那麼該讓畢巴圖亞爵爺知道嗎?」
「先別告訴他。」她說:「我立刻寫一封信,如果我三天內沒救出爵爺,就把信交給他。」
「小姐……」羅斯管家不放心地,「妳真的要……」
「羅斯管家,我沒有其他選擇了。」她蹙眉一笑,「每當我或是侯爵有難時,爵爺他總是義不容辭、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現在,該是我為他盡心盡力的時候了。」
歐拿跟羅斯管家互覷了一眼,像是有了默契似的。
「好吧。」歐拿點頭,然後看法爾,「法爾,小姐就交給你了。」
法爾點頭,「放心吧,就算犧牲性命,我也絕對會保護小姐的安全。」
☆☆
進入巴黎市區後,露維卡發現巴黎果然更危險了。
許多外地人為了國民大會而湧進巴黎,他們霸佔了市區數座廣場,只要見到「疑似」貴族的人或馬車,就會特別地注意。
為了安全,法爾不知去哪裡弄來一輛農用馬車,還與露維卡一同換上農夫及農婦的衣服,使他們看起來像是到巴黎來支持平民議員的外地農民。
法爾的方法奏效,他們非常順利地通過巴黎市區,來到了凡爾賽。
在通報後,她並沒有立刻獲得皇后的接見。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形。
每次她想見皇后,只要一經通傳,皇后便會遣女官來帶路。但這一次,女官卻讓她在外頭等了半天的時間。
她想,皇后勢必是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才沒立刻接見她吧?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情況真的不太妙。
國王是來真的嗎?他不打算釋放艾默里奇,想拿他來警告那些已經或準備倒戈的貴族嗎?
想到這兒,她不禁發起愁來——
「夫人,」見到女官出來,她急著趨前,「皇后陛下有時間見我了嗎?」
女官神情嚴肅地看著她,「皇后陛下還沒吩咐下來,請克耐普小姐再稍作等待。」
「是,麻煩妳了。」
露維卡無計可施,只能態度謙恭有禮,甚至是討好地拜託女官再幫她通報。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見已天黑了,皇后陛下還是不打算接見她。
她在外頭等了一整天,滴水未沾,整個人疲累又虛弱。
但她強打起精神,準備在這兒長期抗戰,用她的誠意打動皇后陛下。
「克耐普小姐,」女官走了過來,「我看妳今天還是先回去吧。」
看見女官那張撲克臉,露維卡的心情就沉重起來。
「夫人,我無論如何一定要見到皇后陛下,請妳幫忙。」她懇求著女官。
女官看著她,無奈一嘆,「我看陛下今天是不會見妳的。」
「夫人,我想妳一定知道我是為何而來……」她十指交握抱拳,哀求著女官,「此事關乎爵爺的生死,拜託妳幫個忙,替我再通報皇后陛下。」
女官神情雖嚴肅,但眼底卻透露著憐憫。
須臾,她點了點頭,「好吧,我再替妳去說一聲。」說罷,她轉身走開。
她離開後,露維卡懷抱著希望,祈求皇后能看在過去如姊妹般的情份上見她一面。
但當女官再度回來,並一臉凝重時,她知道皇后此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打算給她及艾默里奇一次教訓。
不過,她並沒有就這樣放棄。她在宮外露宿一夜,翌日一早便又進宮求見。
「克耐普小姐,妳又來了?」
女官看見她,蹙起了眉頭,十分苦惱。
「夫人,拜託妳代我向陛下求情,請她無論如何見我一面。」她苦苦哀求著女官,「十分鐘也好,三分鐘也行,只要讓我跟陛下說上幾句話……」
一天一夜吃不好也睡不好的她,看起來神情憔悴又疲憊,就連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
女官同情地看著她,「妳臉色真差……有沒有吃東西呀?」
她搖搖頭。
「妳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女官蹙眉一嘆,「我叫人拿個蛋糕給妳吃吧。」
她又搖頭。
「夫人,我吃不下,我只想見皇后陛下一面,請妳幫忙。」
女官沉默了一下,長長一嘆。
「妳還真是固執……」她說:「好吧,妳在這兒等著。」
語罷,女官再次前往通報。但不一會兒,她回來了。
「克耐普小姐,皇后陛下還沒起床呢。」女官說道,「我看妳先去休息,晚一點再回來吧。」
「不,我在這兒等。」她堅定地搖搖頭,拒絕女官的建議,「夫人,請妳在陛下醒來時,立刻告訴她我在這兒等她的消息。」
女官頓了一下,總是冷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憐憫的表情。
「隨便妳吧。」她語氣無奈,轉身離開。
就這樣,露維卡又繼續等了一整個上午。
中午時,女官再度回來關心她的狀況,並為她帶來蛋糕——
她婉拒了女官的好意,「夫人,妳是否告訴皇后陛下說我……」
「我已經說了。」女官打斷了她,幽幽一嘆,「我看陛下這次是鐵了心不見妳,妳還是回去吧。」
「不,不行……」她虛弱卻又激動地道,「我一定要見皇后陛下,請夫人妳無論如何都要幫這個忙。」
「我已經盡力了。」女官無奈地道。
「夫人,」露維卡雙腿一軟,膝蓋一彎,整個人跪倒在地上,「求求妳幫忙,妳服侍陛下那麼久,她一定會……」
「唉呀,妳這是做什麼?」女官抓著她的手,使力地想把她拉起來,「快起來吧,誰要妳跪我呢?」
「夫人……」露維卡紅著眼睛,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拜託妳,夫人,爵爺他……他……」話未說完,她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
沒多久,眼前一黑,她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而在她失去意識之前,聽見的是女官驚急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