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門外熱鬧非凡,宇文川遠頻頻舉杯,含笑向被御林軍隔絕在人牆之外歡呼的百姓致意。
御酒千杯,由盛裝的侍女端出,賞賜與人群中的花甲老人,眾人高呼「萬歲」,熱浪一層高過了一層。遠處有焰火騰空而起,在空中轟然炸開,遂成滿空璀璨,繼而如星落如雨,散入了暗夜如白晝中。
喬含晚一步一步朝端陽門而來,見人聲鼎沸,盛況如斯,是從未有過的熱鬧,不由喜上眉梢。
成別思見喬含晚在端陽門出現,不由得一愣,忙報與宇文川遠知曉。往年的慶典均有王公大臣的家眷一同出席,但今日危機暗藏,宇文川遠怕傷及無辜,已將出席人數減到了最少,此時見含晚出現,忙命成別思將她帶回宮中。
成別思怎能勸阻得了喬含晚?只得無奈返回。
莫爾藍沁含笑上前,舉杯祝賀宇文川遠,成別思不好上前,只好在一旁待著。
喬津亭密切注視著周圍的動向,一時沒有留意到喬含晚也來到了端陽門。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驚呆了正處於歡樂的人群。宇文川遠與喬津亭一凜,御林軍在成別思的帶領之下,疏散驚慌失措的人群。
詭異的笑聲在夜空中想起,人群中有人如夜鷹展翅,一劍直刺向莫爾藍沁!
哈薩奇多一揮狼牙棒,將陰何情的利劍隔開。莫爾藍沁花容失色,驚呼出聲。
人群中,一群黑衣大漢手持大刀,與御林軍搏殺在一處。頓時,歡樂場成了戰場,驚呼聲、慘叫聲、奔走聲,聲聲入耳,揉斷了人腸。
宇文川遠鎮定地從座位上緩緩站起,「陰何情,你終於來了!朕已在此恭候多時。」
陰何情吃了一驚,但仍桀桀怪笑著,「狗皇帝,今日陰何情來報這毀目之恨,斷送我大好前程之仇!」
宇文川遠哈哈大笑,慢悠悠地舉起手中酒杯,悠閒地淺飲了一口,「你以為你可以得逞嗎?你們已經盡在御林軍的包圍之中,今夜,你的死期到了!」
陰何情四顧,只見御林軍已將無花樓殺手團團包圍,而轟天雷並沒有如期響起,炸得人群血肉橫飛,他不由得內心一驚。看來,宇文川遠早已預料到他將回來!
陰何情注目宇文川遠,「你以為這些膿包可以困得住我陰何情嗎?作夢!宇文川遠,今晚,不是你死就是她亡!」長劍一指莫爾藍沁,「她一死,你便將永無寧日,哈哈……」笑聲如夜梟嚎叫,在夜空中響起,寒透了人心。
「陰何情,你可曾問過我是否同意?」清越嗓音悅耳動聽,但在陰何情聽來,卻無疑是地獄的召喚!
喬津亭款款行出,注視著陰何情,「陰樓主,可還認得我?」
陰何情大駭,聽聲音,這不是喬津亭還會是誰?但,她不是賀蘭扶疏嗎?「妳……妳是喬津亭?」
「喬津亭」三字出口,除了宇文川遠等少數人之外,其餘之人驚訝不已。
喬含晚驚呼出口,「姊姊!」霎時,心熱一陣涼一陣,身子不由得哆嗦起來。
白蘋驚喜交集,淚落如雨。蕭行洛面色鐵青,深感挫敗。莫爾藍沁疑惑地望著緊緊守護在身邊的哈薩奇多,滿懷困惑。
「姊姊」二字隨風傳進喬津亭和陰何情的耳中,喬津亭眼眸朝喬含晚立身之處一轉,見含晚如風中之燭,內心不由得著急,深怕刀槍無眼,傷了喬含晚。
陰何情彷彿尋到了一根救命大稻草,嘿嘿一笑。
到了此時,喬津亭已然無須再喬裝,她將面具一掀,露出真容,「陰樓主,咱們可是老相識了,今日,你也別指望活著離開!」嗖的一聲,她抽出纏腰軟劍,將劍一抖,閃動寒光,「準備上路吧!陰何情。」
「慢著!」宇文川遠緩步而出,來到喬津亭的身邊,凝眸向她一笑,「人家陰樓主要找的可是我們倆,怎麼可以讓他失望?」回頭吩咐侍衛,「取龍泉寶劍來!」
公卿無不大驚,宇文川遠乃皇帝之尊,怎可輕易冒險?「皇上,萬萬不可……」阻止之聲此起彼伏,眾臣紛紛跪倒塵埃,叩請宇文川遠不可親身涉險。
喬津亭明白宇文川遠的用心,一來是怕她有個什麼閃失,二來是表達與她同甘苦的深厚情意。望著宇文川遠,見他眸中情意切切,是她不忍拒絕的殷殷之情,遂將手中軟劍一分,低笑,「何須龍泉寶劍?這把給你!」
宇文川遠含笑接過,低首一轉深眸,悄聲相詢:「這把……可是雄劍?」
喬津亭好氣又好笑,橫了宇文川遠一眼。這人,直將修羅場當成了溫柔鄉!「專心些,陰何情可不是省油的燈!」
眾人雖不曾聽見兩人的話語,卻見兩人在這風暴眼中不自覺地情意綿長,一回眸、一擺手,均是情絲縈繞的纏綿。
喬含晚腮邊脂紅似乎頓失了顏色,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夜風吹來,是透骨的冷;莫爾藍沁杏眼圓睜,不可置信地望著宇文川遠和喬津亭,驚怒交加。
陰何情幽深陰暗的眸子一轉,長劍朝宇文川遠和喬津亭一指,「來吧!我讓你們在黃泉路上做一對鴛鴦!」
風驟起,寒光閃,劍氣如電,三條人影如藤蔓糾結,難分難離。
喬津亭劍舞如雪落密集無聲,盈動著光彩,直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但,淡淡銀光,無處不是致命殺機。
宇文川遠劍氣雄渾如山,帶著萬鈞雷霆,直壓陰何情而來。陰何情如草中滑溜的小蛇,靈動詭異,於無聲處致人於死地。喬津亭與宇文川遠心有靈犀,一劍退則一劍進,進退之間,沒有絲毫的間隙,未到半炷香的工夫,陰何情已然不支,漸漸氣喘如牛。
無花樓殺手見陰何情陷入了險境,更是無心戀戰,在御林軍的緊緊捕殺之下,一個又一個地倒地,成了御林軍刀劍之下的亡魂。
陰何情深知今夜若能逃脫,定然是上天的仁慈,冒著命喪喬津亭劍下的危險,劍尖逼向宇文川遠的咽喉!喬津亭情切關心,雖明知宇文川遠可以避開這一劍,但手中劍勢緩了許多。陰何情卻乘著一個急遽的向後翻飛之際,伸手取出懷中的轟天雷。喬津亭大駭,一劍飛馳,削向陰何情的手臂,劍光帶起血光,但,陰何情的轟天雷已經飛出,朝著莫爾藍沁的方向!
在場之人無不大驚,眼看轟天雷就要在莫爾藍沁的身邊炸開,千鈞一髮之際,蕭手中利劍飛出,擋了一擋轟天雷,就在這一瞬間的工夫,哈薩奇多已帶起莫爾藍沁,飄出三丈之外!
轟天雷落地,轟的一聲炸開。嚇得公卿大臣魂飛魄散。在爆炸聲中,陰何情已經不見了人影!
驀然想起喬含晚,喬津亭大驚。
果然,在眾人驚魂未定之際,耳邊傳來喬含晚驚恐的叫聲:「姊姊救我!姊姊……」
哈哈大笑聲中,陰何情黑色披風微揚,眇目恐怖,面目猙獰,他一劍橫在喬含晚的頸脖之上,大聲一喝:「喬津亭,妳的妹妹在我手裡,還不叫人住手!」
陰何情這一手可謂一石二鳥!轟天雷炸向莫爾藍沁以達到禍亂兩國的目的,接著又借轟天雷炸開之時眾人注意力的轉移,一手擒住喬含晚,借她以脫身!
須知,喬含晚是喬津亭的親妹妹,擒住了喬含晚就等於綁住了喬津亭的手腳,宇文川遠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喬津亭見喬含晚在陰何情手中拚命掙扎,高髻已成了亂髮翻飛,披散在她慘白的臉上,讓人不忍卒看,「晚兒,妳別怕,姊姊會救妳!」聲音顫抖在夜風之中,其驚懼不亞於喬含晚。
若含晚有個三長兩短,她該如何向父親母親交代?但,她人在陰何情手中,陰何情素來心狠手辣,這下該怎麼救?
宇文川遠長劍一指陰何情,怒聲高喝:「陰何情,將人放開,朕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陰何情厲笑出聲,「還是皇帝聰明!快!將你的御馬牽來,打開城門,放我出城!」
若是輕易放了陰何情,從此沉魚入海,恐難再入網中,終是防不勝防的禍害無窮;若是不放,喬含晚必然歿於陰何情之手,喬津亭必然傷心內疚一世,從此,萬里江山錦繡也換不來她一個笑容!
宇文川遠走近喬津亭身邊,一把將她擁在懷裡。喬津亭抬起頭,眼中有淚隱約,淒酸苦楚,盡在明眸一轉之間。
宇文川遠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妳放心!」
這「放心」二字是對她一世憂喜的擔當和承諾!喬津亭愧疚地看著宇文川遠,又轉眸望向喬含晚,她終是愧對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一咬牙,宇文川遠吩咐侍衛牽來御馬一匹。御馬鬃毛烏黑亮澤、四蹄如雪、神駿異常。陰何情是識馬之人,見馬匹駿偉不凡,得意狂笑。
「陰何情,馬匹在此,你放開喬含晚,朕便讓你離開!」宇文川遠一揮手,御林軍整齊排開,騰出了一條路。
陰何情陰陰笑道:「宇文川遠,你別指望在馬匹上動手腳,不然……」劍峰在喬含晚的頸脖上輕輕一滑,「她就別想活了!」
絲絲鮮血滲出,疼痛襲來,喬含晚失聲叫喊:「姊姊……大哥救我……」
喬津亭肝膽俱裂,「陰何情,你再動我妹妹一下,我勢將你碎屍萬段!」
陰何情仰天狂笑,笑聲在夜空散開,如烏雲緊緊籠罩在人們的心頭。這是地獄鬼魔的厲嚎,在散播死亡的陰影。
宇文川遠冷哼一聲,「陰何情,別太看重你自己,她的命比你重要百倍!」
喬含晚驚喜莫名,泣聲夾帶著喜極的笑,「大哥……」
陰何情一喝:「廢話少說,將馬牽過來!宇文川遠,你跟我出城,其他人不許跟著!」
在場之人均大驚失色,宇文川遠是皇帝之尊,這一旦有個什麼閃失,就是舉國大禍!
喬津亭軟劍一指陰何情,「陰何情,你沖著我來就是!」
宇文川遠微微一笑,握了握喬津亭微微顫抖的手,「不用擔心,我和晚兒都會平安回來見妳!」
「好一個癡情皇帝!你當真將喬津亭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陰何情輕薄的手指在喬含晚柔滑的臉龐滑過,「妳……真是沾了妳姊姊的光!」
喬含晚羞憤地別過頭去,心,也被陰何情的話語刺得辣辣疼痛!
陰何情反剪著喬含晚的雙手,一步一步地靠近馬匹,獰笑一聲,「命人打開城門,快!」
宇文川遠揮手,沉聲命令:「開城門,放他出去!」
陰何情揪著喬含晚,翻身上馬,猛地用力在馬後背上一拍,得意狂笑數聲,冰冷的話語彷彿來自千年的冰川雪地,「老子我走了!哈哈哈……」
馬匹吃痛,仰蹄長嘯了一聲,放力奔跑出去。蒼穹之下,弦月無光,銀河冷寂,陰何情玄色披風因風鼓起,散成了一張巨網,在獵獵作響。
宇文川遠正要翻身上馬,喬津亭已一把搶上前,「不,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晚兒的命固然重要,但宇文川遠在她心中何嘗不是重如泰山?更何況,他可是身繫大魏朝的安危!
宇文川遠按住喬津亭柔弱的肩,故作輕鬆一笑,「妳何嘗不是一直在為我冒險?我為妳冒險一次算得什麼?我不能也不會讓妳一世傷心!放心,陰何情只想逃命,我不會有事!」說著推開了喬津亭,「駕」的一聲沉喝,龍旋風如電飛馳,直追陰何情而去。
喬津亭心急如焚,揚鞭催動馬匹,緊隨其後,直沒入夜色深處。
蕭、成別思等人帶著御林軍,讓暴動的馬蹄聲震裂了京師的穹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