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錯嫁夕顏
卓晴和樓夕顏並肩而行,樓夕顏一副沒什麼不對的樣子。高進低下頭,掩下眼中複雜的光芒,帶著二人繞過大殿,朝後面的內殿走去。
蜿蜒繞行一段之後,三人在一座比大殿略小的宮殿前停下,殿內點著燭火,殿門卻是緊閉著。
卓晴抬眼看去,卻意外地看見了在大殿之上消失的青靈,她被一名侍衛看管著。
兩人眼神交會了一會兒,她在青靈眼中看到了很多的疑問,但是她不能,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她熟悉的妹妹。
「皇上有旨,宣青靈入殿。」高進的聲音聽起來倒不像一般太監那麼尖細。
青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直直地朝著虛掩的殿門走去。
卓晴還在納悶剛才那一眼中透露出的複雜意義,殿內忽然響起了一聲瓷器破碎的巨響。
她和樓夕顏站在殿外的石板路上,離得遠,聽不見裡邊說了些什麼,但是這聲巨響已經足夠顯示裡邊的氣氛絕對凝重。
卓晴還在為青靈擔心,門倏地一下從裡邊打開了,青靈被高進扶了出來,身上倒是沒見什麼傷害,就是臉色白得嚇人。
高進將青靈交給看管的侍衛,朝著卓晴直直地走了過來。
「青姑娘,請隨奴才入殿。」卓晴一愣,敢情這皇上還要逐一攻破啊!
果然如卓晴所想,樓夕顏還沒開口,高進已經恭敬地說道:「樓相,皇上只宣青姑娘一人入內。」
卓晴蹙眉,單獨審問她,想裝傻充愣都有些困難。
樓夕顏輕拍她的肩膀,柔聲笑道:「去吧,我就在外面。」
卓晴抬眼,迎上他清朗淡定的細眸。
這句話再普通不過,卻讓她心中莫名地覺得安全,她或許應該感謝老天,讓她穿越後遇上的是他吧。
罷了罷了,誰讓她用了別人的身體,有些事逃避也沒有用。釋然一笑,沒有遲疑地,卓晴轉身朝殿內走去。
她走得堅定,自然沒有發現,她轉身之後,樓夕顏輕柔的笑凍結在唇邊,微瞇的眼眸,讓人看不清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卓晴跨入殿內,高進並沒有一同進來,而是站在殿外,將殿門關上。
卓晴繼續往前走,只見地上散落著幾片瓷器的碎片,而且,這裡雖然沒有大殿寬敞,也比普通的會議室大很多。卓晴抬眼就看見了站在最中間的那個男人。
他的烏金玉冠已經不知蹤跡,明黃禮服也被他換下,穿上一身黑袍錦服,寒眸冷面,起伏不定的胸膛顯示著他此時的情緒不太穩定。即使殿內點的蠟燭並不太明亮,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卓晴也已然深刻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逼人的暴烈之氣。
停下腳步,卓晴不再上前,微微低著頭,打算來個以不變應萬變,眼不見心不煩。
兩人皆是無語,周圍陷入一片死寂,只聽到燕弘添略為混濁的呼吸聲。
卓晴依然故我,低頭不語,可惜燕弘添沒有這個耐性。
「抬起頭來!」低吼聲響起的同時,卓晴只覺得下巴一痛,一隻大掌毫無憐惜地緊緊抓著她的下頷骨,將她的頭抬起,「妳以為換一個人入宮,就可以躲開朕?三年前朕就說過,妳這輩子只能是朕的女人。」低沉的聲音並不高,卻足夠讓聽的人心悸,他眼中的熾烈與躁動,震得卓晴的心神微顫。這個男人有著太強的攻擊性和佔有慾……
雖然下巴很痛,卓晴還是沉默著。在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前,她最好沉默,因為他根本不需要太用力,就能把她掐死。
可卓晴的沉默,同樣激怒了燕弘添,「怎麼?剛才妳在殿上不是能言善道嗎?現在成啞巴了?」
卓晴能感覺到燕弘添的手隨著他的怒氣在緩緩收緊,想了想,卓晴謹慎地回道:「我沒什麼好說的,青楓入相府,不過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行事。」
「好個奉旨!」卓晴話音才落,燕弘添的怒火徹底點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朕是讓青楓去相府,而不是妳——青靈。」
青靈!?顧不得下巴的疼痛,卓晴驚呆了,她是青靈?不可能吧!
卓晴腦中忽然閃過青靈複雜的眼光。不對,如果她是青靈,那剛才那個女子是青楓?
難怪燕弘添看見她的時候那麼奇怪,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弄錯,他要的就是青靈!
天,她真的頭暈了……不行,她要冷靜!
盯著眼前鎮定而冷然的女子,燕弘添忽然冷笑起來,「三年前沒看出來,妳竟然也是個厲害角色,能說服自己的妹妹代妳入宮、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迷惑了夕顏,還會驗屍破案,真是了不得啊!」
深吸一口氣,安定下心神,卓晴堅持道:「你認錯人了,我是青楓,不是青靈。」一切都是他一面之詞,萬一他是在試探她呢?
她不承認是嗎?好,那就不要怪他了。
燕弘添眼中忽閃而過的冷笑與陰鷙,讓卓晴心一涼。糟了,她似乎惹火他了。
果然,燕弘添一手捏著她的下頷,一手猛地拽起她的衣襟。
嘶——胸前一涼,被抓著下巴,卓晴不能低頭,但是布料破碎的聲音伴隨著右肩的疼痛,不用猜也知道她此時已近半裸。
雖然她還穿著肚兜,與現代的露背裝差不多,並沒有多暴露,但是卓晴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冷冷地看著眼前帶著幾許得意的男人,卓晴寒聲說道:「你還想怎麼樣!」如果他以為佔有她,她就會乖乖成為他的女人,那麼她會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麼愚蠢。
「妳這算是害羞?」目光在卓晴曼妙的身材上游走,燕弘添彷彿十分享受卓晴眼中的憤懣與屈辱。他手上放鬆了些許力道,緩緩滑向她的後頸,將她拉過來,一手環著她的腰肢,一手繞過後頸摩挲著她的耳垂,低沉中帶著幾許瘖啞的低吟幽幽響起:「妳注定是朕的人,用不著害羞。」
兩隻有力的大手將她緊緊環在胸前,卓晴手橫在中間,用盡全力將他推開,可惜她那微薄之力猶如螳臂擋車,兩人的身體還是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他的身體很熱,手抵在他胸前,有力的心跳由掌心一波一波地襲來,卓晴能感覺到他躁動的氣息。
「你……」卓晴還想嘗試著與他溝通,事實證明,發情的男人是不需要溝通的!唇上一熱,燕弘添吻上了她的唇,帶著他的霸道與炙熱,卓晴只覺得頭一懵,有一瞬間的眩暈,但是胸前的灼熱讓她立刻清醒過來。
燕弘添的手不知何時撫上了她的右胸,卓晴用力掙扎,幾次之後,她終於知道自己不可能掙脫,心下一橫,狠狠地咬上了他肆無忌憚的唇舌。
她咬得毫不留情,燕弘添悶哼了一聲,很快嘗到了血腥味。
就在卓晴打算再咬一口的時候,燕弘添放開了她,卓晴趕緊後退,在離他數米之後停下腳步,戒備地盯著他。
終於可以好好喘氣,卓晴用力地呼吸著。被他這麼一折騰,她好熱!
用拇指輕輕拭去嘴角的血痕,燕弘添竟然笑了起來,「妳還真夠烈的。」
她,和他初見的時候很不一樣。不過也好,他還是比較喜歡烈一點的女人,征服起來比較有意思。
眼光掃過卓晴的右肩,燕弘添眼神又是一暗,冷聲說道:「現在還敢說自己不是青靈?」
這幾年來,他早已把她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她肩膀上的字。這次,他看她還要如何抵賴!
什麼意思?他強吻她一下,就說明她是青靈了?
燕弘添的眼死死地盯著她的右肩看,卓晴納悶地一低頭,右肩靠下接近胸部的位置隱隱出現的一個小紅字,把她給嚇了一跳。但她不是被那個「靈」字嚇到,而是不明白她右胸上怎麼會有字?用手摸上去,皮膚很平滑,一會之後,字越來越淡,最後消失。
這到底是什麼原理?卓晴還在震驚中。
燕弘添也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她看到自己身上從小就有的記號,為何表現得如此驚訝?
燕弘添的再次靠近,終於讓卓晴回過神來。現在不是研究字的時候。
卓晴退後一步,低叫道:「等等!我有話要說。」
燕弘添倒是真的沒有再上前,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卓晴腦子飛轉,這個身體是青靈的,但是她確實出現在相府,又怎麼解釋?
靈光一閃,卓晴鎮靜地抬起頭,一臉茫然地回道:「在來的路上,押送的官員怕我們姊妹三個不老實,每天都把我們灌了藥,所以有大半個月我們都昏迷不醒。醒來以後,很多事情我都忘記了,只知道所有人都說我是青楓,連肩膀上有字,我自己也一點都不知道。」
「失憶?」燕弘添大笑起來,「青靈啊青靈,妳真當朕可以被妳玩弄於股掌之間?」
現在是誰玩誰啊?她才是被擺了一道的那個人好不好!雖然扮「失憶」真的很蠢,但是除了這樣,還能怎樣?
「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查問皓月的官員。」在灌藥這一點上,她可沒有說謊。
微低著頭,卓晴儘量婉約地說道:「這中間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但是既然我已經入了相府的門,就應該留在樓夕顏身邊。」
她就這麼不想待在他身邊?一切都是她計畫好的吧?失憶是嗎?她當真以為他查不到皓月去?天下間,沒有事情能夠瞞得了他!
冷睨著眼前故作乖巧的她,他現在可以肯定,婉約一點也不適合她。
一步步逼近卓晴,燕弘添冷哼道:「看來妳是忘記了自己的身分。妳根本沒有資格選擇!妳以為夕顏知道了妳的身分、妳的騙局,他還會要妳!?」
這個男人軟硬不吃!好吧,那她也用不著扮可憐了。
抬起頭,卓晴傲然回視,冷笑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樓夕顏在大殿之上,說我是他的——夫人!」
燕弘添的臉色倏地一暗,「朕說過,妳只能是朕的女人。」
不可能!
卓晴心知,在這個時候,自己的力量不可能與他抗衡。樓夕顏,對不起了……卓晴故意輕輕蹙眉,低聲回道:「但是我早已經是樓夕顏的女人了。」
「妳、說、什、麼!?」
燕弘添幾乎是從牙縫中吐出來的聲音讓人心發寒,但是無論如何,她絕不能留在皇宮裡!
心裡有了決定,卓晴輕輕挑眉,笑道:「我入相府快半個月了,與他同吃同住,你不會以為我們都只是蓋著被子純聊天吧?」
「妳該死!」
隨著一聲怒吼,卓晴頸上一痛,根本無法呼吸。血液直往頭頂上湧,卓晴深刻地意識到——他真的要掐死她!
「救……救命……」幾乎是支離破碎的求救聲,連她都聽不清楚,還有誰能救她?
就在卓晴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那道清潤的聲音遠遠傳來:「皇上,臣樓夕顏有要事啟奏。」
終於,燕弘添放開了手,卓晴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努力呼吸著。
燕弘添不再看向卓晴,轉身回到殿前的長桌後坐下,才朗聲說道:「進來。」
樓夕顏穩步走來,看清坐在地上的卓晴被撕扯得有些殘破的衣衫,和脖子上明顯的五指印之後,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走到燕弘添面前,行禮道:「參見皇上。」
卓晴好不容易恢復了些許力氣,掙扎著站了起來。抬眼看去,樓夕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擋在她身前,阻隔了燕弘添逼人的視線。
看著樓夕顏,燕弘添的臉色有些複雜,沒有了對卓晴時的暴斂,燕弘添平靜地問道:「夕顏,你看見過她身上刺的字嗎?」
完了!卓晴暗叫一聲。
燕弘添這招好陰,如果樓夕顏說他沒看見,那麼他就會猜到她可能在說謊,她根本沒有失身於樓夕顏。如果樓夕顏聰明一點,聽出了弦外之音想要幫她,說看見了刺的字,這樣一來,樓夕顏就是明知道她是青靈,仍然要了她,這不就是欺君!?
卓晴心裡著急,臉上還不能有絲毫的表情,因為燕弘添一雙黑眸正冷冷地盯著他們,兩人沒有眼神交流,卓晴心冷了一半。
樓夕顏沉吟了一會兒,緩緩抬頭,略帶尷尬地回道:「天色太暗,臣沒看清,只依稀看見胸口好像有字。」
卓晴一怔,他居然這麼回答?配上他侷促的聲音和表情,卓晴差點都要以為自己和他真發生過什麼。
雖然燕弘添的手背在身後,卓晴還是清楚地聽到他握緊雙拳,骨節抓得喀喀作響的聲音,他的臉則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樣臭。卓晴真想大笑三聲,樓夕顏真是天才!
在心裡將樓夕顏好好誇獎了一番,卓晴忽然想到一個疑點——她自己都不知道身上有字,樓夕顏又怎麼會知道她身上有字,還知道是在胸上?
卓晴還在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燕弘添不耐地低喊道:「來人,把另外那個姓青的女人給朕丟進來。」
青楓被侍衛粗魯地推入殿內,幾步踉蹌之後,終於站穩,抬眼就看見卓晴衣衫凌亂的狼狽樣,青楓眼中立刻揚起怒火。
燕弘添似鷹般犀利的眸緊盯著青楓,問道:「你到底是誰?」
沒有遲疑地,青楓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青靈。」她不會讓她纖弱的姊姊待在宮裡這個人吃人的地方!
她居然還敢說謊!?不怕死的女人!燕弘添陰鷙的聲音聽得卓晴都不自覺地一顫,「朕再給妳最後一次機會,妳是要說實話,還是要掉腦袋?」
臉色依舊泛白,但是眼中沒有一絲退卻,青楓堅持著倔強地回道:「我就是青……」
脖子還在火辣辣地刺痛,卓晴絕對相信,這個暴戾的男人不是在說笑,如果倔強的女子再堅持她是青靈,下一刻等待她的就是死!
卓晴趕緊上前一步,打斷了她的話,對著燕弘添說道:「你剛才明明已經知道我是青靈,何必還要為難她?」
她是青靈!剛才在殿外仔細思量過今夜發生的種種,這個答案他已經猜到,樓夕顏眼神一黯,沉默地靜觀其變,不發一言。
「妳現在承認互換身分入宮是妳的計畫了?」她最好不要給他什麼失憶的說辭!
可惜卓晴感應不到他的心聲,依舊回道:「我已經解釋過了,被押送的官員灌了大半個月的藥,我一直都是昏迷不醒,醒來以後才發現自己有很多東西記不得了,就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他們都說我是青楓,我才會以為自己就是青楓。
今天會入宮,也是因為我急於見到自己的姊妹,弄清楚我到底是誰?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些話是要說給青楓和樓夕顏聽的,她不是青靈,有很多事情她根本解釋不了,失憶是她能利用的最好藉口了。
果然,燕弘添再次暴怒,低吼道:「不要再拿失憶來唬弄朕,失憶了妳還能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談驗屍之道,協助破案?那要是妳沒失憶,還能做出什麼來?」
失憶又不是白癡!卓晴很想翻白眼,但是現在不是時候。
她無辜地嘆了一口氣,回道:「我只是失憶,忘了很多往事,但是那些驗屍的方法對我來說就像吃飯、寫字一樣平常,我只是記不起是誰教給我這些東西而已。」總之一切不能解釋的事情,都推給失憶就對了!
「好個失憶!」燕弘添怒極反笑,看向青楓,冷哼道:「妳是不是也要說自己失憶了?」
「我沒有失憶,我清楚地記得自己是誰。」她更清楚地記得,是誰害得他們一家家破人亡!是誰害得她們姊妹生離死別!
她們一個失憶,一個正好冒名頂替,配合得真好!燕弘添寒聲冷笑道:「繼續說下去,朕倒要看看妳們還能編出什麼事情來!」
細想往事,容貌是她說要毀的,自盡也是她堅持要做的,她的倔強和自私,不但沒能成就自己所謂的氣節,還害了姊姊和妹妹。這一次,她要向燕弘添報復是她的事情,她一定不能讓失憶的姊姊再受到傷害。
收起言語中的戾氣,青楓解釋道:「我們並沒有要欺騙誰。當時在破廟自盡的時候,姊姊為了抓住我和妹妹的手,站在了中間。我被押送的官員救下來時,朦朧中聽見他們說我是青靈,還活著。
後來就像我姊說的一樣,每天都被灌了藥,等我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在宮裡。我以為她們都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昨天才會拿花瓶砸你。我之所以堅持自己是青靈,是因為皇上要的人就是青靈,我從被送入宮的那一刻開始,不管我原來是誰,現在的我,就是青靈。」那個樓相看起來對姊姊還不錯,姊姊和他在一起,她也安心了。
「混帳!」她居然還用自盡來逃避他!?這一切難道真的就是所謂的陰差陽錯?
燕弘添那雙鷹眸迸射出的寒光,幾乎要將卓晴瞪出一個窟窿來,同時也足以證明此時的他,正處在盛怒之中。
大殿內,再次陷入死寂。
久久,沉默的樓夕顏忽然上前一步,低聲說道:「皇上息怒,可否聽臣說幾句?」
「說。」對樓夕顏,燕弘添一直都算是客氣的。
「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都是皓月的官員將她們姊妹弄錯,而送錯了地方。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她們是誰,也已來不及換回來。臣今日要啟奏之事,就是想請皇上賜婚,將送入臣府中的這個女子,賜予臣為妻。」
砰!燕弘添的手狠狠地拍在長桌上,發出一聲巨響,不只殿內的每個人聽得心驚,就連守在殿外的高進都聽得心顫不已。
他要娶她!?
這話一出,燕弘添怒火中燒,卓晴目瞪口呆,青楓片刻失神。
「你剛才說,你要娶她為妻?」死寂的殿內,燕弘添不大的聲音顯得格外陰冷。
卓晴和青楓對看一眼,不自覺地嚥了嚥口水,只有樓夕顏仍是那副恭敬而平靜的態度,彷彿沒有看見燕弘添怒火賁張的樣子,淡定地回道:「是。」
瞪著樓夕顏,燕弘添沒有了剛才的好臉色,明顯氣惱地說道:「樓卿家,你乃是我穹岳位居一品的當朝宰相,她一個小國進貢來的女子,根本不配成為你的妻子。若是你真的急著娶妻,朕立刻為你和朝雲公主賜婚,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臣與公主之間一直恪守君臣之道,不敢有非分之想。」他會要求賜婚,第一是因為青靈,第二就是因為燕如萱了,他早日成親,也好讓她早日斷了念想。
燕弘添冷哼,「朕只會為你和萱兒賜婚,至於她們兩個,互換身分,欺瞞君上,還滿口瞎編亂造,理應收監查辦!」
「皇上明鑒,她們所言,也不一定就是謊言,只要派人前往皓月,與押送她們的官員一一求證,自然可以知道她們所說是否屬實。臣與青靈朝夕相處半月,也相信她不是那樣的人,還望皇上明察。」
「一切等查證她們所言之後,再做定奪,先將她們關進天牢,等待查證。」
查他是絕對要查的,他燕弘添容不得一絲欺瞞和戲弄,她們說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他會讓她們知道欺騙他的後果是什麼!但是在那之前,她們只能待在監牢裡。
卓晴倒是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懼,青楓也是一臉的倔強,反倒是樓夕顏眼底劃過一絲憂慮。
「臣懇請皇上准許青靈隨臣回府,在相府內看管,沒有查證她所言是否屬實之前,臣不會讓她出相府半步。」天牢那個地方,待過的人都會永生難忘,即使出來了,也不會是原來的那個人。
樓夕顏始終沉穩以對,臉上也少有波瀾,但是他一再進言,燕弘添看他的眼神也變得愈發冷凝。
樓夕顏今天是怎麼了?雖然他的極力相護,讓卓晴很感動,但是她還是不免為他擔心,畢竟那個皇上看起來真的不太好惹。
青楓卻是對這個準姊夫異常滿意,想不到看上去溫溫軟軟的男人,竟有這樣的魄力,他可以讓姊姊依靠!但是……她遲疑地看向高位上那個恐怖的男人,樓夕顏不會活不過今天吧?
好在她們預想中血濺當場的一幕沒有發生,燕弘添冷冷地收回視線,低叫道:「高進。」
一直守在殿外,早就一身大汗的高進回道:「奴才在。」
「帶她們到殿外等候,朕有話和丞相商議。」
「是。」高進趕緊打開門,將她們二人趕了出去,又急急地掩上殿門。
燕弘添朝著樓夕顏走過來,大殿之上,兩個男人對面而立,一個如烈日當空,霸氣凜然;一個如滄海明月,靜若深藍。
久久,燕弘添哼道:「說吧,我要聽實話。」
雖然他與夕顏從小一起長大,私交很好,但是自從他登基以來,夕顏始終堅持君臣之禮,平日也少見他對於兒女情長之事如此堅持,夕顏的種種反常,讓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燕弘添沒有再用朕自稱,樓夕顏也換了稱謂,這是他們多年的默契。樓夕顏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笑嘆道:「我想把她帶回府上,是因為她能治好我的病。」以他對燕弘添的瞭解,這個原因比他說喜歡青靈,更容易達到帶走她的目的。
「什麼!?」燕弘添一驚。夕顏的病由來已久,多少御醫都治不好的病,青靈卻能治好?他心裡仍是有些不信,「你說的是真的?」
樓夕顏點頭回道:「上次我發病的時候,她就在我身邊,要不是她,那天晚上我可能就不能和你說話了。」其實那晚她也沒有做什麼,只是不停地叫他用力呼吸,但是為了讓燕弘添相信,他只能這麼說。
「那日你房中的侍女就是她?」回想起那日與她擦肩而過的情形,燕弘添面色一冷。
「嗯。」
看向樓夕顏平靜的臉,燕弘添鷹眸微瞇,冷聲逼問道:「你要娶她,就是因為她能治好你的病?」
遲疑了一會兒,樓夕顏才回道:「也不全是。」
燕弘添輕揚劍眉,低聲說道:「那就是你很喜歡她?」
樓夕顏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眉頭緊蹙,沒有了剛才的爽快,他沉默不語,心中的預感讓他惴惴不安。
果然,肩上一沉,一隻大手重重地壓在他肩上,耳邊響起燕弘添帶著幾分興奮、幾分調侃的笑聲,「難得你說喜歡一樣東西,真是有意思!」
雖然他一直想要青靈,但也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如果夕顏喜歡,送他也無妨。不過,他倒很有興趣看看,一向淡泊清冷的夕顏,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殿外
將近午夜,月已迷濛,沒有了華美而喧鬧的盛宴,縱然是皇宮內院,也難以抵擋夜的侵蝕。蒼涼的月光,在珍貴的林木掩蓋下,依然只是那斑駁的月痕。清冽的夜風有些涼了,卻正好吹得人腦子清醒些。
內殿前,兩個身形、樣貌都很相似的女子對視著,一人神情激動,眼中滿是悲傷;一人則顯得有些尷尬。
「姊,妳……真的不記得我了?」看著眼前半月不見的姊姊,青楓心如刀絞,與她對視的眼清亮而冷靜,她再也看不見以往淡淡的寵溺和暖暖的溫情。
「我……」卓晴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也只能化作三個字,「對不起。」佔用別人的身體雖然並不是她的意願,但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回應著青楓,卓晴心裡更擔心的是殿裡的樓夕顏,聽不見任何聲音,也就意味著不知道裡邊發生了什麼事,卓晴的心七上八下。
卓晴看著守在殿門的高進,有些不解。他沒有把她們交給侍衛,而是讓她們站在一角等候,也因此她們才有機會說話,這是他有意之舉,還是無心之失?
「是我對不起妳,如果不是我執意要自盡,也不會害得妳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姊姊對她冷漠,是她自己作的孽,只是想到青靈醒過來時的茫然和無措,青楓又是一陣自責,失去記憶的她,該有多惶恐?
卓晴回過神來,眼前的女子沒有了剛才在殿上的倔強和冷傲,一味地自責,讓卓晴有些看不下去,她輕聲安慰道:「妳不要太自責,事情已經發生,重要的是我現在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嗎?」雖然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
青楓依然低著頭,想到她曾經做過自殺這種傻事,卓晴又提醒道:「但是自殺這種事情,千萬不能再做,只有弱者才會選擇逃避和屈服,妳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弱者才會選擇用自盡逃避,是嗎?原來她一直追求的氣節和傲骨,竟是懦弱的表現!
緩緩抬起頭,青楓盯著內殿的方向,冷冷地回道:「妳放心吧,我不會再自盡了,因為該死的不是我們!」是在皓月害死他們爹娘的昏君,是裡面那個始作俑者!
明眸中迸射出的恨意讓卓晴微怔。青楓身上的戾氣讓她很是不安,好在只是很短的一瞬間,她又恢復如初。
「對了,妳見過小妹嗎?」她既然連皇宮都進得來,應該更容易見到小妹吧?
卓晴搖頭,「沒有。」
有些失望又有些擔憂,青楓嘆道:「那個夙將軍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人,我擔心小妹會被他欺負,她還那麼小。」
「放心吧,夙凌身為將軍,性格上冷酷沉默一些,也是正常的,雖然算不上儒將,卻也不是莽夫。」大殿之上短短的相處,她倒是覺得夙凌這人還不錯,既有武將的氣概,也不失文官的風度,一晚上話不多,卻是事事留心。
這樣的男人,是不會也不屑於去為難一個女人的。當然,那個女人如果比男人還生猛,就另當別論了。
青楓沒有卓晴這般樂觀。青末天性膽小,平時都是她們護著她,幫她拿主意,現在她一個人,該怎麼辦呢?為什麼她們的命運總是被人操控?
深吸一口氣,怕大姊擔心,青楓壓抑下心中翻騰的怒火,儘量平靜地說道:「待會兒若是樓相能說服皇帝把妳帶走,妳立刻隨他走,總比兩個人都關進去強。還有,以後不要再進宮來看我。」
「為什麼?」她不是青靈,本來也沒有打算再進宮,但是青楓刻意交代,卓晴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青楓微驚,難道姊姊看出了什麼嗎?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故意語氣隨意地解釋道:「因為皇上對妳心懷不軌,妳若出去了,還是不要再來自投羅網比較好。妳不用為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若是妳的身體恢復了,讓人給我帶個口信就行。」
不對,她眼神閃爍,表情刻意,心裡一定另有打算,不知道她究竟想幹什麼?卓晴只能告誡道:「青楓,做什麼事切記三思而後行,衝動行事永遠沒有好處。」
卓晴的敏銳和犀利,讓青楓驚訝不已。這個人,真的是她姊姊嗎?失憶真的會讓人變化這麼大嗎?她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
青楓還在疑惑,殿內那道讓人心驚的男聲再次響起:「來人,帶她們倆進來。」
高進看向她們,兩人並沒有讓他為難,乖乖地走向內殿。
進入殿內,卓晴立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燕弘添面色不再暗黑,眉眼間竟然還帶著一絲可疑的笑意,看她的眼神也變得愈發怪異,比剛剛純粹的佔有和怒意來得更讓她起雞皮疙瘩。而樓夕顏神情依舊淡然,眉宇間滿含無奈。他們剛才到底談了什麼?
「青家姊妹,妳們身分互換之事,朕查證清楚之後,自然會給妳們一個定論。鑒於青靈有可能失憶,在這件事情上情有可原,朕准許樓相將妳帶回相府看管,真相未明之前,不得出府。」
燕弘添居然同意她和樓夕顏回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樓夕顏做了什麼,居然可以改變燕弘添的決定?
燕弘添看向青楓,冷哼道:「至於青楓,即使真是皓月官員的錯誤送錯了人,妳神志清楚,入宮後依舊冒名頂替,已經罪犯欺君,即刻打入天牢,待事情真相查明之後,再一併定罪。」
打入天牢!?
青楓似乎早有準備,深吸一口氣,依舊傲人地站著,既不求饒,也不哭鬧。
會叫天牢,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她與青楓雖沒有姊妹之情,心裡對她卻也是佩服的。真的不能救她嗎?卓晴思索著,樓夕顏清潤的聲音低低響起:「皇上英明,臣告退。」
「嗯。」燕弘添輕輕擺手,居然真的沒有為難他們。
「走。」拉著卓晴的手,樓夕顏對她輕輕地搖搖頭。
卓晴了然,她不能輕舉妄動。樓夕顏救出她,已是不易,回頭再看一眼直直地站在大殿之上的清瘦女子,她也剛好回頭。
對著卓晴輕輕一笑,青楓決然地轉過頭去,不再看她,接下來的事情,她需要獨自承受。
燕弘添,你最好不要讓我活著,不然——
卓晴被樓夕顏牽著離開,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青楓那抹如煙花般絢麗而短暫的笑容。卓晴第一次深刻意識到,在這個異世,有太多的無能為力。
馬車終於出了皇宮,朝著相府直奔而去,車速有些快,略顯顛簸。車內,卓晴看著身旁從上馬車之後就一臉深思的樓夕顏,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的。如果不是她,他也不用得罪燕弘添吧,畢竟那是皇上。
卓晴低聲嘆道:「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樓夕顏回過神來,看向她,輕笑道:「妳都失憶了,我問妳還能回答嗎?」
「我……不能。」她有太多不能向他解釋的東西。
樓夕顏輕輕聳肩,一副「既然如此,何必多問」的表情,又要偏過頭去。
卓晴再次叫道:「樓夕顏,我有問題想問你。」
樓夕顏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發問。
「青楓會被關多久?按照你對燕弘添的瞭解,他會怎麼處置她?」臨走時,青楓那個笑容,總讓她的心惴惴不安,若是她出了什麼事情,她也不會安心。
「來回一趟穹岳,最少半個月,如果事情查清楚就能放出來的話,半個月後可以出來。至於她會受什麼處罰,我不知道。」燕弘添做事,一向憑心情,他不知道他那時的心情如何,或許青楓會死、或許會被送人,又或許繼續留在宮裡。
在牢裡待半個月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卓晴遲疑了很久,還是說道:「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為難你,但是我還是要說。」
看她為難又歉疚的樣子,樓夕顏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淡笑回道:「我會盡我的能力讓她在天牢裡過得好一些。」
樓夕顏的體貼讓她感激,「謝謝你。」
樓夕顏輕輕搖頭,回道:「我不一定能幫得上忙,畢竟她是在宮裡。」
卓晴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我謝的是你把我帶出了皇宮。」面對燕弘添那樣的男人,需要太多的勇氣,她承認,她有些害怕。當樓夕顏牽著她的手離開的時候,她的心跳得很快,或許是因為感動、或許是因為脫離了危險,又或許是,她心動了。
樓夕顏心事重重的樣子,卓晴識趣地閉上了嘴,頭靠著車窗,閉目養神,不再打擾他。
絳紫色的輕紗帷幔,層疊地垂於屏風之外,夜風緩緩吹來,揚起了層層漣漪。淡淡的香燭味道在室內瀰漫,敲擊木魚發出的咚咚聲,在深夜裡響起,顯得格外的清晰。隱約可見簾帳內一個婦人正跪在錦布蒲團之上,一手輕敲木魚,一手撥著手中的紫檀佛珠。
老嬤嬤立於輕紗之前,猶豫著該不該進去,躊躇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敢出聲,正要轉身退出去,一道略顯不耐的女聲響起:「什麼事?」
老嬤嬤趕緊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今日皇上與樓相起了爭執。」
婦人眼睛微閉,彷彿並不在意一般低聲問道:「所為何事?」
「為了一個女人。」
婦人敲木魚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直微閉的眼也緩緩睜開,她饒有興味地問道:「誰有這麼大魅力?」眼中掠過一絲驚訝、一絲好奇,更多的似乎是欣喜。
不敢有一絲遲疑,老嬤嬤將打聽到的事情一一道來,「是皓月送來的女人。今晚樓相把那個女人帶到了宮宴上,她出盡了風頭,皇上對她動了念頭。晚宴結束後,在內殿裡,皇上幾次發怒,聽說好像是送錯了人入宮,本來應該送入宮的青靈送到了樓相那裡,現在宮裡的這個是妹妹。」
還有這種事?那麼皇上是早已經看中青靈,所以勃然大怒?還是見色起意,借題發揮?婦人冷笑一聲,果然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接著說。」
「後來皇上與樓相密談了小半個時辰,說什麼卻是不知,不過最後青靈還是被樓相帶走了,她妹妹青楓則被關進了天牢。」能打探到的只有這些,老嬤嬤默默地站在簾外,等著裡邊的人下命令。
久久,婦人終於說話了,只是淡淡地說道:「退下吧。」
老嬤嬤不敢多待,悄聲退了出去。
一會兒,咚咚的木魚聲再次響起,婦人再次閉上眼眸,只是嘴角若有似無的冷笑,與寧靜的佛堂、篤定的木魚聲是那麼的不相配。